第九章
「这可不行,皇上的意思是要浥尚侍亲手呈上,还得看着王爷确实饮下这汤药才行。」他的责任是执行皇帝的命令,至于命令合不合理,可就不是他这个太监能负责的了。
浥玉没坑声。
徐青书也只能应声道:「是,那么浥尚侍请吧。」
「咳嗯……」胡尔收到的命令是由浥玉独自呈上汤药即可,余下人等无须跟进,于是「明示」徐青书不用多事引路。
惯在宫中行走,又是常随宇文日正身旁之人,徐青书如何能不懂胡尔的明示,于是只推开门后便让到了一旁,那名小太监也同样机伶,立刻上前将托盘举至浥玉面前。
眼看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浥玉只能接过托盘,迈步跨入门去。
而她不过才向里走不到两步,身后的门就轻轻掩上了,那轻小的声响,让她清楚自己绝无退路,于是她只能忍住想逃离的冲动,往右方的寝室而去。
室内静谧无声,但空气中飘散着浓浓酒气,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心想皇帝所言或许有部分真实,偌大的寝殿中窗棂互通,竟能充斥消散不去的酒气,看来那男人确实是酒醉多日而无人能劝进汤药。
想着,走着,浥玉转眼已来到纱幔半掩的床前。
只见宇文日正没睡在床上,而是袒胸赤脚倚靠床柱而坐,床下散落着酒壶、酒坛,就是不见酒杯,看来他是以口就壶就坛狂饮了吧。
他低垂的脸被披散的发遮住了,无法看清他是醒是睡。
犹豫片刻,她才稍稍趋前轻唤:「王爷?王爷?」打算若无动静她就悄然离去,皇帝总不至于要她硬灌酒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喝药,是吧?
不时在梦里纠缠他的柔软嗓音,唤回了他正徘徊于清醒及昏沉睡意边缘的神智,宇文日正骤然清醒,睁眼转头抬望声音来处,「……」
浥玉被他突来的动作,吓得本就紧张不已的心更是狂跳了起来。
这时他看起来像是清醒着,于是浥玉连忙道:「王爷既是清醒着,那这醒酒汤药该是无用的了,小的这就去回禀皇上。」
说着,她微屈膝示意,便欲要转身离去,她非但不想与他共处一室,若能,她早在大殿上得知其身分后就跟朱信返回岐阴去了,只恨她无法轻易放下琅夜,也无法逃出皇帝的控制。
虽然意外她的到来,也还没准备好要面对她,但既然她人都来到面前了,怎么也没理由轻易放过她才是。「饮酒的人是本王,你却只消一眼便能判断本王没有醉?」
宇文日正慵懒地斜倚床柱,「一宫管事,就是如此轻率当差?」他心中不禁想:皇帝尽管从不过问他的事,但应该是知晓了些什么,否则怎会刻意把她弄来?
这几日皇帝三番四次着人送来汤药,都被守门的徐青书依他之令打发走了,徐青书敢仗他之势打发皇帝的人,现在却放了这女人进来,看来,也是该找个时间好好修理徐青书一顿了。
他的神态邪魅轻狂,比起印象中所识的他更具危险性。
曾与自己极为亲密的男人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却是陌生的诡异,不欲承认心里酸涩是因他而起,浥玉压抑着不流露出真实的脆弱,小心翼翼问道:「那么,王爷想喝这醒酒汤药吗?」
无法从他淡漠的表情及挑剔的言语间判断出他是否还识得她,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他能一语道中她的宫职并不奇怪,毕竟她身着尚侍宫服,只要是宫中之人一眼便能辨知;但她仍不禁想,就连徐青书都能认出她来了,没道理他不认得……
她好矛盾,既希望他已彻底忘了她,却又因他真忘了而心涌酸楚。
「有人服侍,本王为何不喝?」她的冷静从容可恨极了,没有一句解释和道歉,仿若他们打从一开始的关系就是王爷与尚侍,不曾相识相恋似的。
本以为心情已经坏到了极致,现在见到她如此,才知他的恶劣情绪根本没有下限,连日来的烦躁非但没有被一坛又一坛的烈酒浇熄,她冷静沉着、毫不知愧疚的样子就似泼洒在火苗上的热油,瞬间让他的怒火直窜天际。「怎么,一径愣站着,难不成还要本王教你这个当尚侍的该如何伺候上殿吗?」
他突来的阴鸷非常吓人。
浥玉压抑害怕移步上前,将托盘置于床边花几上,然后揭开药罐盖,将黑褐色的冷凉汤药倒入白玉碗中,只见沉浓汤药入了玉碗,却是呈现琥珀色,隐约可见碗底浮饰花纹,此番妙趣景象入眼,也没能引开浥玉半分注意力。
她放下药罐,来到宇文日正身旁单膝而跪,敛眼低首将盛着汤药的玉碗递呈至宇文日正面前。「王爷,请进汤药。」一心盼他快快饮下这碗汤药,好让她能够快些离开这里去跟皇帝交差。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能取悦他,「就只有这么一点服侍人的功夫?」
浥玉闻言,顺从的将手臂抬高把玉碗凑向他的唇边,「王爷,请进汤药。」
宇文日正眼神一瞬,更为暗沉了些,因为她始终耐住性子,反而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在她一出现时,便将她驱离,留她在眼前只是让他更为烦躁而已。
气恼之余他伸手欲接过碗,要开口令她离开时,浥玉见他启唇,忙又将碗更凑向他的嘴,且将碗倾斜了些许,好将汤药喂入他的嘴里。
毫无默契的下场便是玉碗翻倒,汤药倾洒。
宇文日正下意识的飞快伸手,却只堪堪接住玉碗,无力阻止汤药翻洒在他身上,此时闪过他脑海的想法是一幸好这汤药是凉透了的,否则,他的腹部及胯间必定伤害不小。
这个极可能形成的下场,让他心头不由一抖,邪傲阴鹫的神情也出现了裂痕,露出了些许的慌乱。浥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大跳,怔了怔,不自觉间放松紧绷着的冷静,下意识流露出担忧之色。
正要端出王爷脾气的宇文日正见她柔和了脸部表情,露出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神态,错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过去。
酒意侵蚀之下一时恍惚,他竟不自觉的朝她伸出手,欲用指背轻轻抚过她的眉梢,却见他的手方触及她,浥玉的脸色骤然大变。
她那是什么表情?宇文日正的胸口彷佛被捅了一刀,痛极。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浥玉心惊,慌张之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躲开现在对她来说无异于唐突的抚触,这使得她的闪躲及惊色看在宇文日正眼里成为了嫌恶。
宇文日正恼怒之下,将本来还握在另一只手上的玉碗随意朝远处掷去……
【第五章】
玉碗落地,瞬间迸裂炸碎,清脆碎裂声响,惊了她的同时,他已把变了脸色的浥玉压制在床上。
将浥玉妥妥卷进了身下,轻讽道:「怎么,从前甘愿让本王搂在怀中恣意玩弄,如今进了后宫,也不过只是个陪嫁尚侍而已,难道本王就再也碰不得了?」
她的表情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入他的心头使劲的翻绞,如此嫌恶是为什么……或,为了谁?为了当年把她带走的男人?不,她现在既已进了后宫,就算当年她真的是跟别的男人走的,那个男人也已不重要了。
那,莫非她陪嫁是别有所图,为的是能以陪嫁之身承宠?不让他碰触,是因为他不是她所期待的对象?
自古以来陪嫁女子等同妾侍,是为了在家主不方便时以身体服侍男主人而存在的,她年纪虽然已经不小,但姿容依旧美丽,若有心献媚争宠,想爬上宠妃的地位并非没有可能……宇文日正的每个想法都让他怒焰如炽。
寝房里气氛一触即发,门外的徐青书则因着那响亮的碎裂声响心惊不已,在胡尔同样慌张及巴望他做些什么的期望眼神中,徐青书只好硬着头皮扬声询问:「王爷,需要小的进去伺候吗?王爷?王爷?」
徐青书肯定自己的呼喊声宇文日正不可能没听到,因为没得到响应,心里更添几分焦急。「王爷,王爷……小的……小的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