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宁夫人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们。
「将後院那些产妇都送走,李家人不是傻子,叫他们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让李家之中,你信得过的人都近身伺候,将来生产,进产房的时候,也要叫你信得过的人贴身守着你。」宁春草缓缓说道:「着人将李布请来。纵然是回娘家生产,但若是让李布在这守着,於两家的脸面上也都更好看些。」
宁玉婠连连点头,「好好,我都照做。」
「还有,」宁春草笑了笑,「你若想要在李家过得好,想要让杨氏不能欺压到你的头上,正房该有的气度还是得有。你回去之後,将杨氏的儿子抱来你身边养着,不要苛待,要好好照顾,让旁人挑不出你的错来。养在你身边的孩子,只要你真心对他好,自然是和你更亲厚,日後也会成为嫡子的助力。杨氏连儿子都没有,她凭什麽和你争呢?」
宁玉婠这次没有答应得那麽爽快,她抿唇低声道:「养一个孩子就够费神了,我还要将她的孩子抱过来,日日在我跟前聒噪?让我日日看着她的孩子,给自己添堵吗?」
「你这傻丫头!」宁夫人上前斥她,「我如今算是看出来了,真正对你好,真正关心你的,还是你三妹妹呀!她说的句句都是为你好,真心提点你,你怎麽那麽傻?
「孩子他有什麽错?无非是投错了肚子,生错了地方,你将他抱来你身边,怎麽教还不是你说了算,教好了,那就是你儿子的助力;教得不好,也是他生母不好。若让他留在杨氏身边,才真是你的祸患!」宁夫人光说话还不解气,伸手戳在宁玉婠的脑门上。
宁玉婠皱眉道:「疼!」
宁春草笑了笑,「该说的我都说了,二姊姊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宁玉婠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谢谢你。」
宁春草闻声没有回头,只是轻笑,迈步出门。
「既然你不愿多留,我已经叫人去请苏姨娘到二门处等你了。」宁夫人送她出来,轻缓说道。
宁春草点了点头,二门处不能多留,她和苏姨娘也就只能打个照面,说不上几句话。主母手下有个才色双绝的姨娘,这姨娘又生了个如今叫人不敢小觑的女儿,母亲这般防备也是人之常情。她摇了摇头,并未在心中苛责什麽。
只是两人还未走到二门口,便听到前头一阵打斗哀嚎声传来。
「怎麽回事?」送她离开的宁夫人先是一惊,「这是谁?竟在家中打起来了!」
宁家虽是商户,但因生意做得大,家大业大的,也算有些底蕴,家中下人多有约束管教,怎麽会打起来?
她们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地,她们就瞧见是两个男子在打斗,但说是打斗,其实更像是其中一个男子在狠揍另一个。
那哀嚎声,就是躺在地上蜷曲挣扎的男子所发出的。
站在他身边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根长鞭,一面抽打他,一面口中嚣张肆意的嘲讽道:「不是跟你说了,日後别叫爷见着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爷看你,真是不长记性!」
宁夫人定睛瞧清楚远处的人,非但没有飞快跑上去制止,反而如脚下生根一般,定在原地。
因为打人和被打的都算是她家女婿。
哦,打人的那个她可不敢称之为女婿,乃是睿王世子爷,宁春草不过是他的小妾而已。被打得躺在地上打滚的,才是她真正的女婿,二女婿李布。
她原本该上去拦住睿王世子的,可别说睿王世子不好拦,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若不叫他打够了,说不定连其他人也要跟着遭殃,再加上想到自己二女儿在李家受了委屈、受了气,若不是这李布不好,岂会如此?叫他吃些亏也好!
宁春草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见李布,所以宁夫人停下脚步的同时,她也停了下来。
景珏似乎打够了,见李布趴在地上连连求饶,便扬手扔了长鞭,「快滚,别叫爷再看见你!」
李布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这狼狈的样子,自然不好出去见人,连忙抱头往内院跑去。他是来见宁玉婠的,便是闯了宁家的内院,他也有正当的说法。
景珏抬手指着他,本想骂他,叫他滚出宁家,可他手指头都伸出去了,口中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目光望向二门处的一丛龟背冬青,满面震惊与不可置信,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都看直了。
宁春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瞧见一截衣袖,她却是立时认出那是苏姨娘。她转而推着宁夫人,「母亲快去看看二姊夫,别叫他再惊着二姊姊,世子爷这儿我来安抚。」
宁夫人挂念宁玉婠,又担心惹毛景珏,听宁春草安排,觉得甚好,连忙点头,带着一干丫鬟、仆妇,转身往内院快步行去。
这一行人来来去去,动静也不算小,景珏却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看,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苏姨娘所在的方向,目不转睛。
宁春草放缓了脚步,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苏姨娘似乎是往二门处来,想要送一送她,不曾想迎面撞见了景珏,连忙蹲身行礼,「见过睿王世子爷……」
她话音未落,景珏已快步上前,停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呼吸急促,面色紧张地望着她,「你……你……」
宁春草偷偷看着,她从来没见过这麽紧张忐忑的景珏。
苏姨娘错愕地抬头,「世子爷有什麽吩咐?」
这麽一抬头,景珏看清楚了她的脸,凝视的目光平添几分眷恋。他忽而连最後一步的距离都不留,迈过去伸手握住苏姨娘的手。
苏姨娘吓了一跳,甩不开他,沉声道:「世子爷请自重!」
「娘……」景珏开口道。
苏姨娘闻言,吓得险些趴下,她咽了口唾沫,「您……眼花了吧?」
「娘,您怎麽在这儿呢?走,跟我回家……这麽多年了……您就一点儿都不想我吗?」景珏的声音很好听,这几句像梦呓一般的话,又轻又柔,甚为悦耳。
宁春草抬手掩口,震惊之情难以掩饰。她知道自己像母亲多一点,但有些五官还是肖似爹爹的。纵然如此,睿王也曾几次将她认错为雪娘。
雪娘就是睿王妃,是景珏的母亲。
自己的娘和那位睿王妃是有多像,才能大白天的,让景珏都认错?
景珏不由分说拖着苏姨娘要走,这可把苏姨娘给吓坏了。她叫道:「世子爷,有话好好说啊,我是宁家的妾室,是春草的生母姨娘啊!世子爷!」
苏姨娘柔弱,她那点反抗的气力,哪里能抵抗得了景珏。
眼见苏姨娘就要被拖出二门外,宁春草不能再藏下去,她疾步奔上前去,一把拽住两人,将苏姨娘的手从景珏手中强行拽了出来。
景珏回头,怒目看着宁春草,「你做什麽?!」
「世子爷冷静,您吓着她了。」宁春草看了看苏姨娘。
苏姨娘脸色发白,下唇微微颤抖,明眸之中泛起一层水雾,明显是受了惊吓。
景珏面色忐忑,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娘,别生气,我不是有意冒犯您……」
他这话叫苏姨娘更添忐忑,脚步都不由倒退了两步。
宁春草连忙搀扶住苏姨娘,微微笑着,温声道:「姨娘别怕,世子爷不是歹人,不过是思念他母亲,言语激烈了些。」
景珏狐疑地看了看宁春草,又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姨娘。
「听闻世子爷幼年丧母,一直没有母亲的关怀,所以十分渴望来自母亲的真正关爱……姨娘您就别怪他了。」宁春草温声劝道。
苏姨娘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险些错怪世子。」
瞧见苏姨娘朝自己福身颔首,景珏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改日再来探望姨娘,姨娘且回去吧。」宁春草轻轻推了推苏姨娘。
苏姨娘连连点头,转身疾走,巴不得自己能快点从这消失。
景珏还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苏姨娘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抄手游廊中。
「咱们回府去吧。」宁春草见苏姨娘连背影也完全不见,这才轻声提醒景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