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等被燕王蛊惑,追随燕王冒犯圣上,多有不敬,不敢求圣上赎罪,唯愿能为圣上擒获这乱臣贼子,以减轻罪责!」武将们扬声说道。
甚至不用新皇开口,燕王所率领的兵将已经不约而同地背叛了他,转而认定了城墙上头站着的新皇才是当今圣上。
燕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众人,「你,你们……」不过是异象而已,这些昨日还誓死与他并肩作战的人,今日就已经反了,将他擒住?
他四下看去,本来想扯起五皇子端王的大旗,可左右看了一圈,竟然连端王的身影都没看见。
他身边的众武将也随他看去,「逆臣端王呢?」
前一刻还是他们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逆臣」,想来这世间的事,也真是颠倒讽刺。
新皇站在高高的城墙头上,看着燕王被他自己的人捉拿住的狼狈样子,嘴角的笑容不由越来越大。
真好,这样真好!有了这般异象,谁还敢说他不是真龙天子?谁还敢说他不是天命所归?
这皇位就是他的,是父皇留给他的!
端王不知在何时已经溜了,而燕王被捉拿,投进狱中。
僵持了几日的皇城大战,最後以兵不血刃的方式,隆重收场了。
新皇和睿王大获全胜,胜得异常漂亮。
可让这场战役提前结束,且结束得这麽精彩的人,此时正昏迷着,躺在床榻上,怎麽样都唤不醒。
【第一百零二章一觉醒来成圣女】
景珏焦急非常,在床边踱来踱去,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床上那人。每隔片刻,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去唤她,「春草,春草?」
可床上的人眼眸紧闭,根本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他心下难以安定,脚步越发慌乱,若是有人看到他在床边走来走去的样子,必然要被他晃得头晕眼花。
「又不是你的事情,你这般费力,甚至将自己搭进去,值得吗?嗯?你告诉我,值不值?你傻不傻?」景珏皱眉,低声斥道。
宁春草却不能跳起来反驳他,甚至根本不能听闻他的话。
她呼吸很浅,很静,浅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睡得太安静,安静得叫人心慌。
景珏受不住这太过宁静压抑的气氛,忽而扬声唤道:「来人!」
外头匆匆有宫人跑进,「郡王爷有何吩咐?」
「去请姜阁主来!」景珏说话间有些负气。
宫人却愣了一愣,「姜阁主?哪位姜阁主?」
「还有几位姜阁主?自然是姜伯毅姜阁主了,难道凌烟阁还有别的阁主吗?」景珏立时骂道。
那宫人被他忽而变得严厉的语气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连忙点头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姜阁主来!」说完,也不敢看他的俊脸,埋头匆匆退了下去。
景珏胸口起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
宫里的太医说,宁春草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并无其他伤病,可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宁春草睡得太沉,沉得叫他心头惶惶不安。
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愿意请姜伯毅来,然而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最能信得过、最放心的人,偏偏是昔日最是讨厌的姜伯毅。
虽不愿承认,但心底已认定了姜伯毅一定不会对宁春草不利,认定了他是除了自己以外,最怕宁春草受到伤害的人,心里头这想法,实在叫人窝火、憋闷,却又不能否认。
景珏越发郁闷。
姜伯毅来得很快。他本来正在忙着清理收拾凌烟阁的一应事物,因为他不在阁中的这段时间,姜维没少在凌烟阁胡作非为,打压他的亲信,提拔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清理和剪除。
可他在听闻到景珏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片刻都不曾耽搁就赶赴宫中。
「她怎麽样?」姜伯毅见到景珏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景珏瞪着姜伯毅,好似憋着一股气,半晌没有开口。
姜伯毅皱眉,「说话呀!」
景珏负气地哼了一声,闷闷地道:「她在里头。」说完,兀自转身,向内殿走去。
姜伯毅连忙提步跟上。
宁春草安安静静地躺着,白净的小脸上更添几分疲惫的苍白,叫人望之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和心疼之感。
姜伯毅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迳自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景珏上前,将宁春草的手从薄被中拉出,将她的手腕翻转到姜伯毅面前。
「你离远点。」姜伯毅看着景珏,面无表情的说道。
景珏瞪眼,「凭什麽?」
姜伯毅垂眸,「凭我是大夫。」
「你……」景珏哼了一声,「皇宫之中,可不只你一个人会诊脉看病!」
姜伯毅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视线落回到宁春草净白的手腕上,「你若放心旁人,何必请我来?」
景珏咬牙切齿,「治不好她,我……」
「治不好她,你不会放过我。」姜伯毅直接道:「你放心,这话不用你说。不想打搅我,你就站远点!」
景珏攥了攥拳头,第一次有种被人拿捏了,但又无法反抗的无力感。他愤懑不满地站远了许多,皱眉看着姜伯毅的一举一动。
姜伯毅将指尖搭在宁春草的手腕上,眼眸微眯,细细诊脉,片刻之後,他又将她的手腕放回床榻之上,看了床上的她一眼,便起身离开床边,无其他任何不妥的动作。
景珏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两步问道:「如何?她……」
姜伯毅缓缓摇了摇头。
景珏登时如被雷击中,「什、什麽意思?她、她……」
姜伯毅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景珏脸上,甚至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迅速褪去,整个人苍白得像纸一般。「不、不行了吗……」说话间,他颇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姜伯毅摇头,「什麽话呢!我是说,她没事。」
景珏一脸懵然地看着姜伯毅。
姜伯毅咧嘴笑了笑,「她只是太累了,你忘了,她自身恢复能力甚好,只要让她安安心心地睡得足够,她便又能生龙活虎。适才的异象,我在皇城外头都看见了,能引动自然之力做出那般震撼的异象来,可见她消耗必然很大,疲累是一定的。你不要扰她,且叫她睡够了……」
「戏弄我是不是很好玩?」景珏捏着拳头,怒目看着姜伯毅。
虽然他脸上一派愤怒模样,其实心中却是轻松的。旁人说宁春草没事,只要休息就好了,他并不相信,可此时姜伯毅也这麽说,他才信了。
信不过旁人,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景珏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可又对这种信任无可奈何。
「那你赶紧走!别杵在这打扰她!」景珏皱眉撵人。
姜伯毅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直不停念念叨叨地打扰她。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吧,担心的时候就将我从宫外找进来,利用完了,连杯茶也不赏,转眼就撵人。」说着,他竟耍无赖一般,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扶着椅子仰首道:「我还就不走了。」
「你不忙了是不是?凌烟阁里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是不是?」景珏翻了个白眼。
姜伯毅轻哼一声,「那不需要你担心。」他不肯走,自然不是因为自己有闲工夫,更不是为了故意气景珏,故意找碴,而是担心与牵挂。
如今这情形,自己和宁春草已经再无可能,景珏也与以前不同了,他似乎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後,一下子长大了,就算自己不高兴、不痛快,也知道什麽事情当做,什麽事情必须要忍耐了。
醒过来的宁春草,会重新接受这样的景珏吧?自己和她之间,往後只能存着那一份兄妹之谊,再无其他可能。
虽然想的很明白,可为何心中就是不痛快呢?也许师父说的对,想明白是一回事,心里头要认了、甘愿了,却没有那麽简单。
他不肯走,自然是想要亲自守着她,等她醒过来,叫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也能看到自己在身旁。
不为了和旁人比较什麽,不为了争什麽,就是单纯地想要这麽做而已。
景珏言语讽刺,颇有将姜伯毅逼走的意思,可姜伯毅自始至终淡然地坐着,好似真的没有阁中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好似他真的十分悠闲一般,丝毫不为景珏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