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直到黄昏时候,宁春草才幽幽醒过来。

「水……」她嗓子有些乾哑,眼睛也有些涩,「渴死我了……」

他细微的声音,叫外头守着的两个男人如同听闻雷声一般,一跃而起。

两人几乎不分先後的同时奔进内殿,一同抢着为她倒水。

姜伯毅看着景珏夺过他手中的水杯,终是抿唇笑了笑,空着手站在床榻边,垂眸看着宁春草;看着景珏将她扶起,为她垫上枕囊,为她将水杯送到唇边;看着另一个男人,为她做这一切,他却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宁春草咕咚咕咚牛饮般喝完了一杯水,开口说道:「姜大哥。」

「我在你面前,你怎麽只看到他?」景珏微微不满地抱怨着,不过说话间,他却眼含笑意。

看,这一切、这关怀她的事,如今只能由他做,姜伯毅就算留下来,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心中不知为何,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好似一直不确定的东西,终於被自己真实地捧在了手心里。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你离我这麽近,还需要打招呼吗?」

景珏呵呵一笑,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好些了吗?睡够了吗?」

宁春草点点头,向外望了一眼天色,「什麽时辰了?」

「已是黄昏时候,你若醒了,就该离宫了。」姜伯毅沉声说道。

「这时候离什麽宫?春草身子还十分虚弱,当好好休息才是,春草今日立了大功,若非她——」景珏笑着说道,话还未说完,便被姜伯毅打断——

「日後切莫再提这件事!」

景珏和宁春草都侧头望着姜伯毅。

姜伯毅脸上并没有笑容,神态十分肃穆,「还记得姜维曾经断言过春草的命格吗?」

凤仪天下,贵不可言。

这话不知曾经给宁春草带来多少麻烦,怎麽会忘呢?

「今日这事由春草一手成就,就算原本不信姜维此言的人,到了这时候也会重新做判断,重新抉择吧?新皇是什麽人?他会甘愿放弃将这样有着天赋异禀的人留在身边吗?」姜伯毅沉声说道。

「他敢!」景珏霍然从床边站起。

他这两个说得极为嚣张霸气,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毕竟新皇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乃是他的父亲睿王一力推举,而抵抗燕王进宫、保卫守护皇宫的兵将,也都是睿王的昔日故交,以及这麽多年来,睿王在暗中替先皇效力时,渐渐积累起来的势力。

新皇登上皇位,也不过是一个空壳,空架子罢了,当家做主的,自然还是睿王。

作为睿王唯一的独生子,景珏霸道得理所应当。

「可如今他毕竟是皇帝,他若开口,睿王不遵从,你不遵从,就是违抗圣旨。你当然有能力违抗,可对你、对春草都没有任何好处。」姜伯毅说道。

景珏皱眉,脸上已显出薄怒。

宁春草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出宫吧,景珏,我不喜欢这里。接了我姨娘,我们一起出宫。」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哀求依赖的味道。

景珏薄怒刚硬的心,瞬间就被她的轻语给软化了。

他回头垂眸看着她,「你不必怕,将来不论遇到什麽,我都不会再让人伤害你,我会护着你的。」

宁春草轻笑点头,「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离开可好?」

景珏笑着点头,「好。」

姜伯毅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她何时这般温言软语的哀求自己?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坚强得不像个柔弱的小女子,像个不会哭,不会累之人。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也有这般小鸟依人、温柔软弱的时候,却不是面对自己,原来她只是将自己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她愿意展现的人。

姜伯毅轻叹一声,轻轻地,像羽毛落地,没有惊动任何人,连景珏和宁春草都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先前好似悠闲没有杂事的姜伯毅,此时却像是被十万火急的事情逼迫着,片刻不停地离开宫闱。

景珏安排好了马车,亲自送宁春草坐上,而後没有告知新皇,便派人将苏姨娘给接了过来。

许久不见的母女两人,不曾想到再次会面会是如此情形。时过境迁,宽大舒适的马车上,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姨娘……」宁春草扑上前抱住苏姨娘。她终於又可以叫她姨娘了,而不是林婕妤。

苏姨娘连连点头,眼眶湿热,分明心中澎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着马蹄声,马车轮滚滚而过的声音,母女两人泪眼相望。

宁春草想着,原本是三皇子答应她,待局势稳定之後,寻个机会将苏姨娘救出来,可三皇子还未登基、先皇的後宫还未清理,三皇子便去了,朝廷一时变了天,紧接着更顾不上苏姨娘的事情,忙碌奔波,直到如今。

「姨娘还好吧,这段时日受惊了吧?」宁春草吸了吸鼻子,藏起脸上的疲惫,笑着问道。

苏姨娘连忙摇头,「我一切都好,只是担心你。」她抬手轻抚着宁春草的头,轻抚着她柔软的发,语气满是浓浓的疼惜,「你瘦了。」

宁春草忽而觉得好温暖,纵然姨娘给不了她很多,但这般至诚淳朴的关切,就是姨娘给她最好的。她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瘦了,好想念姨娘的手艺,日後姨娘天天给我做点心吃,好不好?」

「好,」苏姨娘连连点头,「一定要把你养回来!」

宁春草也笑着点头,扑进她的怀里。

马车在承安郡王府二门外停下来的时候,马车车厢里静悄悄的。

景珏翻身下马,来到马车车厢外头,原以为会听到母女两人的欢声笑语,可马车里却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

他心头立时一紧,当即不管不顾地拉开车帘。

「嘘——」苏姨娘连忙朝他摆手,指了指趴在她腿上的人。

景珏顺势望去,只见宁春草带着笑,歪在苏姨娘的膝头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马车停下,人声、马蹄声都未能将她吵醒。她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苏姨娘身上熟悉的气息,好似叫她格外的安心。

「都肃静,不许发出声音。」景珏放下车帘,冲外头吩咐道。

承安郡王府二门外,立时静得只听到有鸟飞过枝头,拍着翅膀的声音。

众人行走间仅以脚尖点地,恨不得自己能脚不沾地,不发出半点声响。

景珏轻盈地跃上马车,将宁春草从苏姨娘膝头抱下来,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横抱在胸前。

苏姨娘对他笑了笑,眼神中有几许满意神色。

这种好似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叫景珏心头既高兴又有些忐忑。

「来人,安排苏姨娘住处,不可稍有怠慢!」景珏吩咐道。

苏姨娘朝他俯身,被他侧身躲过——

「不要客气。」景珏闷声说道,说完,他抱着宁春草就入了垂花门。

原本是要往正院去,忽而想起正院还是先前周六小姐在的时候的摆设规制,春草一定不会喜欢,他自己也不喜欢。

这麽想着,脚下的步子便转了方向,他抱着她,直往自己的书房而去。

这地方是属於景珏自己的,周六小姐曾想方设法进来,却依然未能踏足一步。

承安郡王府上下家仆一致认为,这书房乃是承安郡王府的禁地,除了郡王爷及其贴身随从,任何人都别想踏入。

不曾想,郡王爷今日竟抱着个女子,脚下生风地入了书房禁地,叫瞧见之人纷纷惊掉下巴。

宁春草这次睡得更久,竟一口气睡了两日,中间都不曾醒来,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更不要提吃一口饭了。

她醒来之时,景珏正趴伏在床边,脸色灰青,下巴上布满胡碴,一副颓唐的样子。

「你这是怎麽了?」她抬手,轻轻的抚摸过他的头,他的脸颊,他扎手的胡碴。

景珏猛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後怕,「日後不要叫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为了旁人累坏了自己,你还能更没出息一点吗?」

分明是好话,怎麽到他嘴里就全然变味了?宁春草翻了白眼,「景珏,你不但不会对人好,你还不会说夸人的话,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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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不为后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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