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所求和无所求的缘故,徐昭容又没有儿子,自是随着女儿怎麽高兴怎麽折腾,淑妃有子武陵王,自然是要多为儿子打算,这才宁可让建昌公主受着委屈也要在史家人面前忍气吞声。
裴蓁想着建昌公主,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晋安郡主,正是因为有所求,所以才忍字当头,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无所求?便是无求无慾之人,在强权面前亦是要低下头来,又有谁能肆意妄为?就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
裴蓁和寿昌公主到靖江伯府时,前来接人的依旧是尤氏,尤氏的胞弟娶的是徐昭容的外甥女,因此她和寿昌公主很是熟悉,也有些往来,见了裴蓁和寿昌公主,她便一手携一个,口中笑道:「可把你们盼来了,我刚刚还和袁家的小娘子说,她们打叶子牌可有对手了。」
裴蓁浅浅一笑,「这个我可不在行。」
寿昌公主点头笑着,打趣道:「是了,要说骑马、围猎、打球太华倒是好手,打叶子牌,你这是存心想让她输得回不了家呢。」
尤氏捂着嘴笑了起来,「回不了家才好,正好在咱们府上多住几天,母亲今儿不知念叨了县主几次,我要是能把你留住,指不定要怎麽赏我呢。」尤氏一边说着,一边携了两人往里走,又让丫鬟去通传一声,好叫人知道寿昌公主和裴蓁到了。
寿昌公主到底是公主之尊,她来了,自有人起身请安,同辈的倒还好说,长她一辈的妇人也得来她面前见礼,这便是君臣之别。
裴蓁弯着眼睛笑着,小声与寿昌公主道:「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寿昌公主瞥她一眼,同样私语道:「说不得用不上几年,这些人就得拜倒在你身下了。」
裴蓁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上前与靖江伯夫人见了礼。
靖江伯夫人有大半年不曾见过她了,她本就喜欢娇容艳貌的小娘子,她与一般妇人不同,更欣赏丰姿冶丽的姿容,而不是宜家宜室的清丽之姿,故而她选的两个儿媳妇相貌具是一流,不管去哪做客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殊色照人,启圣的灵秀都让你们娘几个占尽了。」靖江伯夫人拉着裴蓁的手不住的打量,之後扭头与晋安郡主笑道:「也不知德宗大长公主是怎麽养大的,这样好看的人儿我满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往日里,我瞧我这两个儿媳姿容甚是不凡,如今可把她们两个衬得见不得人了。」
靖江伯夫人心里有些惋惜,可惜她那小儿子配不上这样的娇人,若不然娶了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回家,日日瞧着都能多吃上几碗饭的。
晋安郡主眼底透着骄傲,也不自谦,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这样的小娘子,我倒不知何物能配得上她了。」靖江伯夫人有些感慨的说道,然後摘下发髻上斜插的金累丝嵌红宝石福寿点翠步摇插在裴蓁的头上,温声笑道:「东西是老了些,这还是我外祖母传下来的,希望你这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裴蓁不想竟得了这样珍贵的东西,先是一怔,随後就要推辞,却听靖江伯夫人道:「可不行推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娇嫩的小娘子了,瞧着便打从心里欢喜。」
裴蓁看了晋安郡主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福了一礼,谢过靖江伯夫人。
靖江伯夫人拉着裴蓁的手倒有些不舍的拍了拍,之後才道:「去园子里玩吧,正好我娘家的几个孩子都在,你们年龄一般大,想来也有话说。」
裴蓁点了下头,便由着尤氏带着她们去了花园。
六娘子几个瞧着裴蓁头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福寿点翠步摇都有些眼热,原本靖江伯夫人赏给她们足金嵌宝的流苏钗已觉得珍贵,如今瞧着裴蓁的,方知其中的区别。
这就是嫡庶之分吗?六娘子怔怔的瞧着裴蓁,心里如此想着,却不知裴蓁受人看重不只是因为她是沛国公府的嫡女,更因为她是皇上钦封的县主。
尤氏带着她们往花园去,远远的,回廊小径上观景说笑的小娘子与年轻妇人便瞧见了她们,尤氏与寿昌公主她们是识得的,剩下的小娘子瞧着却很是眼生。
众人过来见礼,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与寿昌公主携手站在一处、身着鸭嘴黄纱罗短襦,气派非凡的小娘子,眼底不免染上惊艳之色。
寿昌公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松开裴蓁的手,打趣道:「我再不与你站在一处了,就像靖江伯夫人说的,你这是要把咱们都衬得见不得人了。」
尤氏捧场的笑着,介绍道:「这是沛国公府的太华县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之前虽闻其人,却从未打过照面,只听说是个不大好相处的,如今瞧着,却也不像是传闻中那般,只是她们也知有的人是笑里藏刀的性子,也不因裴蓁一副笑模样便轻视了她,忙上前见礼。
六娘子几个从未与裴蓁一道出过门,平日里见面也不过是姊妹间的见礼,如今瞧见在场的不管是小娘子还是年轻妇人,都要在她面前屈膝行礼,不由得一怔,心里既酸又涩,只恨自己投错了胎,若是投到了嫡母的肚子里,定然也像裴蓁这般尊贵,受人尊敬。
因寿昌公主在这,众人倒不好像刚刚那样随意说笑,不免有些不自在,寿昌公主也知是自己之故让人束手束脚,便携了裴蓁要去花园中的凉亭里。
六娘子几个又是第一次出来做客,本就跟在裴蓁的身後,见寿昌公主拉了她走,一时间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尤氏笑道:「公主拉了县主说话,你们跟着袁二娘子她们一处玩。」说完,招呼着袁二娘子道:「这是沛国公府的小娘子,年龄与你相当,你们一处说说话,带她们逛逛园子。」
袁二娘子脆声应了,靖江伯夫人是她姑母,她时常过来靖江伯府来玩,对这熟悉极了,加之受了尤氏的托付,便招呼着六娘子几个,与她们讲解着花园各处的景致、假山的来历。
「沛国公府的小娘子倒是有些意思,是你们府里老夫人的意思?」寿昌公主朝着那边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
裴蓁一早就注意到六娘子身上那件桃红色的裙衫,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不过是贼心不死罢了。」
寿昌公主眼珠子一转,轻哼一声,「想要攀高枝吗?也不怕折了腿。」
裴蓁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没准下面还有人接着呢,摔不断她的腿。」
「要我说,沛国公也不是个糊涂人,你瞧着他手下的禁卫军可是父皇手上的一柄利剑,指哪打哪,怎麽内宅之事上如此糊涂。」寿昌公主皱了下眉,颇有讽意的说道。
裴蓁嘴角翘了翘,扯出一个轻蔑的笑,「这样的糊涂人又不是没有,会做官又不代表会做人,虽说有句话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裴蓁长眉轻轻一挑,起身走到一株紫薇树旁,伸手勾着一枝缀满花的花枝,轻轻一嗅,回首笑道:「有的人花期是极长的,就像这紫薇树,可花期再长,也终有凋落的一日。」随着她的话,勾在手中的花枝便发出一声响动。
寿昌公主见裴蓁手执花枝,笑得又娇又艳,不免一怔,随後笑道:「听你一席话,倒让我茅塞顿开了。」
裴蓁晃了晃手中的花枝,几片花瓣飘落在她的浅碧色裙角上,她穿着鸭嘴黄的纱罗短襦,那料子又轻又薄,隐约可以看见窄袖下雪白娇嫩的肌肤,便是隔着纱罗,也能感觉出来那一身雪肤定如凝脂般柔滑。
寿昌公主刚想出言赞她美艳,就听凉亭外的林子处传来一道「簌簌」声,她秀眉一蹙,冷喝一声,「谁在那鬼鬼祟祟。」
她话音落地,林子处便钻出几个年轻郎君,寿昌公主先是一怒,随後却笑了起来,妩媚的桃花眼睨向了裴蓁,红唇翘起,「我算是见识到什麽缠郎了。」这话充满了揶揄之意。
裴蓁瞧见来人也有些意外,又听了寿昌公主那话,不知怎麽的,竟又羞又恼,恨恨地瞪了打头那人一眼,冷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郡王这是在做什麽?我竟不知你何时也学会偷听小娘子说话了。」
严之涣被抓了个现行也有些尴尬,又见裴蓁似有恼意,便大步走了过去,又赔着笑脸道:「我听叶二郎说今天你过府赏花,我便过来瞧瞧,刚走到花丛那边就让你知晓了,我可没听见你说什麽。」
裴蓁轻哼一声,「便是听见又如何,我和寿昌表姊也不曾说了什麽见不得人的话。」
她微扬着头,明媚的小脸迎着光,落在严之涣眼中,有一种如梦如幻的美丽,让他心头一热,竟是看得痴了。
裴蓁一扭脸,便要走到寿昌公主身边,不料严之涣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喝一声,「别动。」
裴蓁回头瞧他,却见他缓缓弯下身,半蹲在她身下,正用手小心捡着她裙角上沾着的紫薇花瓣,这个举动不说旁人,便是裴蓁也跟着一怔,一时间真按着严之涣的话,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