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她以为自己处处算计、小心谨慎的同时,却忘了宁棋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居然利用这几日的深居浅出,彻底模仿了自己的笔迹。虽说嫡庶在吃穿用度上并不相同,可她们四姊妹在读书这件事上却始终同步,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故而她们四个的落笔习惯本就有些相似,对彼此的书写特点更是清清楚楚,想要彻底模仿并非难事。
宁书敛下思绪,笑道:「二姊姊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不必这麽殷勤习字了呢。」
宁棋笑而不语,让蒲月将笔墨收走。
「我这吟书斋地处偏僻,很多消息都不灵通。不知道祥王妃和和王妃走了没。」宁书顺着宁棋来此的目的,将话题转到正题上。
「还没呢。和王妃原是打算离开的,不过让祖母留了下来。至於祥王妃,许是还想再住几日,反正她也常在咱们府里小住。」宁棋瞧了宁书一眼,自然地将内心所想的话题接下。
宁书点了点头,「祥王妃倒是有点把咱们府邸当娘家的意味。」
「是呢,我也这麽觉得!」宁棋附和着,语气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宁书的一双眼,她不由心头一动,一边仔细瞧着宁棋的表情,一边说道:「可惜并非真的娘家。」
宁棋的表情却是没有任何异常,一时之间,宁书反倒怀疑起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虽说祥王妃常来府上,我却觉得咱们祖母更喜欢和王妃呢!瞧今天在宴席上的互动,祖母反而亲近和王妃许多,三妹妹说是不是?」
宁书觉得诧异,按理,宁棋今天来此,不该是纠结祖母更亲近哪位王妃,都是皇家,嫁过去了都是准王妃,於她并无区别,怎麽就那麽在意究竟是哪一家?除非……
「两边都是皇家,许是要看祖父的意思。」宁书顿了顿,又说道:「可瞧着两位王妃的表现,我倒觉得祖母该是要亲近和王妃的,虽然不是常相见,倒是时常联系问候。」
宁棋的脸蛋黯淡了下,随即又微笑着说:「昨日我又翻出一些首饰,瞧着倒是更适合三妹妹,改日我再让蒲月拿来给你。」
宁书有些疲倦了,她拍了拍勿忘,勿忘看了她一眼,有些舍不得地从她膝头跳下去。
「二姊姊快别总是送我东西了,二姊姊上次送来的镯子,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用呢,太贵重的东西实在不适合我。」宁书唤来午秋,「把上次二姊姊送来的白玉手镯拿来。」
「是。」午秋应着,把主子事先吩咐过的镯子递上。
宁书打开嵌着碎玉的匣盖,上好的羊脂白玉手镯静静地躺在匣内。她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而後拉起宁棋的手,缓缓替她套上,并一字一顿地道:「这白玉手镯更适合二姊姊,和王妃瞧见了也是要夸的。」
闻言,宁棋脸色变了又变,许久才吐出一句话,道:「三妹妹也有适合自己的首饰,我瞧着珠花是不适合三妹妹的。」
「珠花」二字落在宁书心头便是一动。她点头,道:「我是宁可不戴首饰,也不要珠花的。」
宁棋眸光闪了闪,又说:「我也觉得珠花太过小气寒碜,不适合三妹妹,倒是宏丽些的首饰更能衬托三妹妹的气质呢。」
宁书不由愣了一下。若先前的「珠花」是暗示秦丘榆的天花,那麽「宏丽的首饰」又是指什麽?
宁棋瞧她没听懂的样子,又添了一句,「那样远远瞧着,才显得三妹妹更加出尘呢。」
宁书这下子懂了,遂摇头笑道:「那些宏丽大气的首饰多是经由众人之手,我也是不喜的。何况妹妹如今哪里有挑选首饰的条件,不过是等着母亲、祖母的赏赐,只能在心里企盼母亲、祖母赠得好些合适罢了。」
江宏的模样在宁书的脑海中浮现,他倒是好,可惜他心中所念的是原本的那个宁书。
如今她心中所愿,不过是解决秦丘榆这件麻烦事。并非她以貌取人,只是任谁听了他家中的事,都是不愿委屈嫁人的,何况她原是宁府二房嫡女,该是为了嫁给和王世子还是祥王世子而烦扰,可如今却是为了如何不嫁给一个麻子而烦扰,教她怎能不苦笑?
「姑娘,带上这暖手熏炉,外头天有些阴,寒着呢。」关关在宁书出门请安前,将一个小小的錾竹暖手熏炉塞到她手里,握在手里倒是沁着丝丝暖意直入心底。
宁书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发现是之前在祖母院外出丑过的小丫鬟,再想起她最近的细心举动,倒是看得出小丫鬟待她极为上心。她略略思索了下,首秋和午秋两人太过熟悉原本的宁书,每次当着她们的面儿,她总是格外小心,生怕她们瞧出什麽端倪,再者,若她真不能变回原来的自己,她总得要培养几个自己的人才行。
看来,她是该提拔个小丫鬟上位了。
宁书暗自在内心打定主意,却不想是天冷还是怎地,始终没等来宁画。她隔着老远瞅着望画斋的院子,只见院门紧闭,也不知道宁画出门了没有,算算时辰,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向祖母请安的时辰,许是宁画已经过去了,遂独自前往主屋。
没想到她却在主屋外被瑞月拦下。
「哎呦,难为三姑娘大冷天的白跑一趟了。老夫人有点要紧事儿待办,就免了今儿个的请安,是我的罪过,忘记通知三姑娘了。」瑞月对宁书解释道。
宁书心中暗嘲自己如今身分卑微到连下人都敢欺负她,却是笑道:「无妨,多走动几步也好。」离开前,她隐约瞧见祥王妃身边丫鬟的身影,许是为了祥王妃的事情,或许也和宁棋的婚事有关。
刚刚转过身,宁书就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砸落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惊慌的尖叫声。她听得仔细,认出这声音是祥王妃的,想来屋里肯定发生了什麽事儿。
瑞月脸色焦急,又碍於宁书在这儿,不好走开。
宁书也很有眼色,便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毛毛躁躁地摔碎了瓷器,祖母屋里头的瓷器可没有便宜的,你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是。」瑞月应了一声,小碎步的进屋去了。
回去的路上,宁书便一直在想这事儿,想着想着,却又笑着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如今的她该操心的事情了,有时间想这些,倒不如多为自己打算一番。
思索间,她瞧见匡元走来,看来一脸气愤,走路的架势也有些找人吵架的意味。宁书略微皱了下眉,心下也不多想,急急避开,免得惹到这位世子爷。可她显然是多虑了,匡元迳自快步走过,连多看她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宁书回到院子里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似乎有些动静,那脚步声听来由远而近,整齐划一又沉稳有力,就像……就像支步伐统一的军队。她心里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
「不好了、不好了!」在河急急忙忙的冲进屋子,连最起码的礼数都忘得一乾二净。
「像什麽话!」首秋竖着眉,指着在河道:「说了你多少次了,在姑娘面前不得这般无礼!倘若出去了也是这般不成体统,有失姑娘的颜面!」
在河缩了缩脖子,道:「奴婢,奴婢……」
「好了,有什麽事,说吧。」宁书皱了皱眉,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在河立刻说道:「奴婢听见院外有鼓噪声,就顺着後门瞅了瞅,发现有好多官兵将宁府重重包围住了!在河听外院的嬷嬷说,还有好多好多的官兵往咱们府上来!」
首秋愣住了,一旁收拾妆匣的午秋放下手里的活儿,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正收拾床褥的关关也不由停下动作,皱起了眉头。
「首秋,你去祖母那儿打听、打听消息。」宁书立刻吩咐道。
「是!」首秋应着,挑起帘子就急匆匆出去了。
「我看姑娘也别担心了,许是来接和王妃回去的吧?」午秋安慰着主子,接着朝关关和在河使了使眼色,几人又开始了手头上的活儿,却都有那麽点心不在焉。
宁书托着腮,陷入了沉思。和王妃原就预计用完早膳即要离府的,毕竟她不同於祥王妃和祖母之间的关系,没有留宿的道理,留一晚已是极限。可即便是要迎和王妃离去,又岂会是以重兵团团围住宁府?何况和王久居边境,和王妃自己回皇城也万万没有带重兵的道理。
再说,如今这皇城的重兵不过二方势力,一是当今圣上匡王,这第二便是祥王。
宁书倏地想起方才在主屋外听见的动静,莫非是祥王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