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没有等于,只有属于
“同性恋,你听说过吗?”季然跟我谈起两个女大学生住在一个寝室里,举止亲密,像是同性恋。这对于我来说真是新鲜的话题。每个人经历不同,不能强求。也许,她们真的有很正当的理由。但是,我还是对异性很着迷。男性的力量之美多迷人啊。他们的声音像钢筋、混凝土一样结实,好像用声音,就可以推倒一面墙。遗憾啊,我还从没听过学霸青途说话呢。每次都是匆匆走过,他太优秀了,大家都知道跟他有差距,都不去看他,免得被笑话是在高攀,只有我,睁大了眼睛看他。结果一定是被一群女生嘲笑了。
皎儿说:“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我说:“拉倒吧,我还看上太阳了呢,太阳能跟我走?”
季然还可以再谈学校里的情况,各种新鲜事物,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我只读到高中,高中的同学都来自同一个县,初中同学都来自同一个乡,而小学同学,都来自同一个村,所以,真觉得大学里跟外省的同学相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只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而且再也没有看见青途的机会了,像草莓,那么柔软,还没有壳,被自己的天真挤得流出红色的汁液。过了五月,就消失了。
她跟我说,我们的初中同学,暮越,那个全班排名第二的男生,追女生很失败。他们现在在同一所大学,所以她清楚暮越的情况。他追求的是城市里一个高傲的女生,所以,他就像一垄小白菜,齐刷刷地裸露长又长得不壮,不长又蠢蠢欲动的形式主义的叶子。显然这是一种嘲笑了。就像我在高中时暗恋男生所受到的那种嘲笑是一样的。只是当着我的面,谁会说出来呢。这样的事,自己也能从别的失败者那里反刍自己当初的样子。想不到当年高高大大的帅气阳光男孩,如此狼狈。谁让他追求的是城里的女孩。城里的月光,只照在城里人的身上。乡下人在城市的夜晚,要自带乡下月光。乡下的月光,打磨以后,跟城里的月光暂时一起撒落。
读杏花初级中学的时候,班里的第一名一直是我。年级160多人,有时是我第一,有时是杜仄,季然一直是第三名,而灵儿是第四。排行榜一直是这样。作为杏花初中的老大,我真的为暮越难过,加油吧,暮越,被黑夜拒绝多少次,太阳永远是太阳,如果不能消灭黑夜,那就照亮黑夜。没有失败,只有不适合。人其实就是通过恋爱,实现征服欲,都是在跟自己较劲。得不到的最珍贵。知道最美的花永远长在别人的花园里,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花放在别人那儿。
季然这样一说,暮越在我心中那种清爽的形象,一下子猥琐起来。初中考取了不同的学校之后就分散了,最后一次看见暮越,是在杏花初中的操场上,在考试的前一天。暮越在操场上象一束光在奔跑,教导主任喊住了他,突然减速,一个小的红色的学习手册从兜里掉到地上,他弯下腰去捡。一束光弯下来,绝不是要躲避障碍,一定是有它要照亮的事物。我们杏花初中的学霸们个个是好样的,因为领头人是我!见秋!
想必,我在杏花高中一定也是猥琐的了。一个女孩子,总去瞄学霸,成何体统?可是难道爱慕学霸不是一种成长?我保留我的看法到300年以后。
那么知道了暮越的近况,还不如不知道。秋白菜在二伏播种,长出三片叶或两片叶时,就要把密集的小白菜拔掉,留下长在垄中央的,茁壮的。这个过程在我们民间叫“间菜”。一棵被间掉的小白菜,有必要知道它是哪条垄上间掉的吗?
要打败一个人,就要先污蔑他的偶像,真的是这样呢。在杏花初中,我所知道的崇拜我的人都是女生,有没有男生崇拜我,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是不会表达出来的,哪有人像我这么傻,在高中瞄学霸时眼睛睛直直的,一下子就能被人发现,成为全人类的笑柄。要是狗崇拜狗,早就在一起了,只有人,明明很想要,还伪装成不在乎的样子,可到也是,“虚伪”两个字就是人类为自己发明的。动物没有文字,它们也不需要虚伪。从这一点来说,在杏花高中学习不怎么样的我,也是相当可爱的。那么多人,包括青途学霸,对我的可爱视而不见,也只能说明学业有多么的艰辛。而在高中成为别人的偶像,是多么的值得铭记。
越这样想,就越要离开面包房。我的心是一张白纸,已经在第一行写下了青途的名字,接下来还想写他,我想把这里用橡皮擦去,给青途的名字腾个地方。想擦得干净些,不让他的名字那么挤。
有一天中午,刚吃过油腻腻的中午饭,我喊出季然。她帮我拎行李,送我到车站,我告诉她我很内疚,留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开,然后接过行李,回家了。
其实想到一个只有我和青途的地方,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地方呢。家是一个时刻都想离开的地方,又是遇到事情,唯一一个能收留我的地方。
如实地讲述我离开面包房的理由,人生这一章节,我又逃课了,但是这一次父母理解了我。
妹妹订做了一套粉红色裙子,她走过的地方,都是粉红色,像邓丽君的小秘密。高跟鞋是她的本村同学做的,她从她同学那里买来的。我妈妈说,你看你妹妹的同学多有用,还会做鞋子,你干什么都不行。海的女儿还能变成个泡呢,你连个泡都没有。
有时候,妹妹下班后,穿平底鞋去她那个做鞋的同学那里玩,我就会穿她的高跟鞋,想拥有一个粉红色的小秘密。王子不知道海的女儿爱着他,所以连海的女儿变成了泡泡都不知道。青途可没有王子那么笨。妹妹回来了,把我一顿骂。我脱下鞋子,感觉挺委屈的。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穿不上高跟鞋,只能穿着拖鞋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只要走出村子,我可能直接变成空气,连泡泡都没有,就像我妈妈说的那样。空气也可以供人呼吸呀,我连空气都不如。
以前妹妹的自行车也不让我碰。那本来就是我的车,是我小学升初中,我爸爸找我姑父帮忙,给我选的天蓝色飞鸽自行车。在学校众多的自车中,它很突出。午休时间,常常有男生坐在我的自行车上,他们坐一会儿,都有一种满足感。每次我都想哄他们,但是又不敢。我大我妹妹4岁,我上高一住宿,刚好她读初一,自行车就让她骑了。她宁可把车借给她同学,也不让我骑一下。
我哭着跟我妈妈说,我妈妈说:“那不让你骑,那你不骑,不就没事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汉语有那么多字,那么多表达方法,我没想到我妈妈会说出这一句。
后来我上高三了,在妹妹学校里放假,而我们学校提前开学的那几天,把车骑到学校。刚骑到学校,就有同年级男生坐在我的自行车上,我依旧想哄走他们,但是又不敢。就这么几天时间,自行车丢了。它终于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