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燕乐晟捂着左臂的伤口,左手中是一把淌血的剑,鲜红的液体顺着剑尖一滴滴落在地面,被数人围攻的他几乎力尽,用剑撑在地上,才免去自己狼狈颓倒在地。
当他在御书房里听到宫外暗卫的来报,找到林陌染时,奏摺笔墨洒了一地,他丢下手里的半篇残赋,推开众人就冲了出去,一个人单骑直奔玉楼春。
魏喜原本紧紧随在他身後,但在上一个路口,黑夜中突然冒出三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来人武功十分高强,他们两人合力竟无法突破半分,缠斗之中,他左臂被划伤,所幸并未伤及骨脉。
魏喜则拚着重伤的危险替他打开一条血路,「皇上快走,老奴处理完这些逆贼,马上就赶来!」
岂料他才脱离伏击不久,随即又被四人堵在这条巷子,一样的黑衣黑刀,面容更是清一色的冷酷狠戾。
燕乐晟反手挥剑,如闪电般冲了过去。他速度极快,眨眼间已逼近其中一人,手起剑落,血肉横飞。可就在他一剑刺穿对方胸膛的那一刻,他忽然惊惶不安地想,他一路行来已如此艰险,她如今可还安全?是否有人护着她?
思绪被林陌染占据,下手的动作却丝毫不停,招招狠戾,将面前三人悉数刺伤,但他终究敌不过对方默契的配合,层层剑网之下,他很快落了下风。
无处不在的剑刃再次逼近,「嘶」的一声,一剑划破他的左肩,燕乐晟吃痛地拧紧了眉,顺势将那人震开,待要反击,利剑却已是当空斩下。
见状,他脚步微晃,来不及躲开了……
忽然间,一道劲风从燕乐晟身後袭来,直直击向身前挥剑而下的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那黑衣人被猛地击出,刚好救了他一命。
「辰靳。」燕乐晟沉声叫唤。
辰靳摇着手里的锦扇,身形自半空落下,月白色的锦袍无声飞扬,宛如九天谪仙凌空降世。他扭过头,望向燕乐晟,薄唇一扬,露出一抹浅笑,半晌後忽而戏谑道:「不成,你还没死,留着你这祸害,日後又要跟我抢女人!」
燕乐晟回以爽朗一笑,「是我跟你抢,还是你抢我的?」
有辰靳相助,主仆俩再次默契地并肩作战,以二敌三却稳居上风,数十回合下来,已将其中两人击杀。
余下那人把心一横,赴死般冲了上来,燕乐晟乾净俐落的一剑将其结果,在人头落地的同时,他潇洒地将剑收回鞘中。
主仆二人浑身浴血,幸而无人再次受伤。
辰靳把锦扇一收,半笑半讽道:「属下来迟,还望皇上恕罪。不过属下还真没想到,皇上的武功竟退步得如此厉害。」
燕乐晟默默收下他的嘲讽,「怕是因为我这些年都没遇到真正的对手,所以疏於练习,以至於荒废了。」
辰靳白他一眼,显然对主子这自恋的性格习以为常,两人继续赶往玉楼春。
路上,燕乐晟敛去方才的玩笑神色,眉宇间浮起一抹担忧,「陌染呢?你没有和她在一起?」他隐隐有些怒意,「朕不是说了,让你暗中保护她!」
辰靳眸子一沉,颇有深意地道出一句话,「她不需要我保护。」
不需要保护?燕乐晟心中诧异,脚步却瞬间加快,那意味着,在这危险的处境中,她已经被迫开始自保。
然而派刺客前来的人也没这麽快就善罢甘休,在即将出巷口的时候,五个黑衣剑客再一次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辰靳冷冷一笑,撑开扇子,却反手将燕乐晟一推,「你走,她在等你。」说出口的同时,他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对方,俊逸的面容只有一种神色——狠,无比冷酷的狠!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独自一人对战五人,燕乐晟知道他没有胜算,脚步一顿,不肯离去。
辰靳竖眉怒道:「她需要的人不是我,是你。」再次反手一推,「这一回,换你来护她。答应我,这一回要护她一世!」语罢,他身形忽起,扇舞如冰,招招蚀骨寒心。
燕乐晟不语,挥剑破解一人杀招,扭头再看,辰靳被四人包围,形成一场混战。
摺扇成剑,一击刺入一人心脏,狠狠抽回,血花四溅,将一身已染上血色的月白锦袍又添上浓重的杀意。
辰靳狠道:「快走!」
燕乐晟紧握手中的剑,深深看了辰靳一眼後随即脚步一点,跃入前方的黑暗中。
他记得,他要护林陌染一世!
玉楼春的大火,烧得半边天通红发亮,林陌染一人沉默地站在楼外,凝视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火。
半年的心血就此付之一炬,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却很值得。
在赵楚珩带人闯入玉楼春时,所有人都看见他凶狠霸道的样子,要说这楼不是他烧的,没有人会相信。
明天捕快来询问时,小翠儿等人只要一口咬定,是赵楚珩来势汹汹地将所有客人赶出去,再放火烧了皇上御赐的玉楼春……这条罪名,赵楚珩是背定了!
敢明目张胆地破坏皇帝御赐之物,不就是公然反对皇权?这是妥妥的大不敬之罪。林陌染嘴角一勾,想像着明日赵楚珩被判下大不敬之罪时赵家人惊愕的神色,就觉得十分痛快。
燕乐晟迟迟无法下狠手对付赵家,没关系,让她来!一旦这个罪名成立,赵楚珩要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剥夺官位那麽简单了,轻则入狱,重则发配偏远之地。
她所能做的就这麽多,接下来的就要靠燕乐晟,可她万万没料到,刚想起燕乐晟,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样让人心疼的样子出现——浑身是血,左臂左肩伤痕累累。
十二个顶级西域刺客将他伤成这样,却没能阻挡他前来营救最爱的女人的脚步。
林陌染哪里还能顾及从前说要离开他、不见他的狠话,瞧见他接下来的举动,她身形一动,已经惊惶失措地飞奔过去——
燕乐晟呆愣地站在熊熊燃烧着的玉楼春的牌坊前,眼睁睁地看着他亲手书写的匾牌被烧成一块黑炭。外间的火焰已如此猛烈,更遑论里面了。
他疯了似的拽起一个路人,张口就喊,「那个茶艺师呢?玉楼春里的人呢?」
路人被他吓得抖个不停,满脸惊恐地望了望燕乐晟,又望了望玉楼春,好半晌才结巴道:「里、里面的人一个都没出来!」
「不可能!」燕乐晟气急败坏地放开他,又拽起另一个,「什麽时候起的火?茶艺师在几楼?」
人们都以为这是个疯子,纷纷躲开,被他抓着的那人,慌忙指着一楼,「大、大堂烧很久……」话未说完,拽着他衣领的那股强横力道就猛地一松。
漫天火光前,这个突然闯来的高大男子,方才激动焦灼的神色瞬间变成颓然,只见他凝望着这片火海,喃喃地说着什麽,细听之下竟是——
「我留不住她……连她唯一剩下的玉楼春也留不住……」
声音如此凄惶,令闻者不禁慨然,留不住人已是伤神至极,他竟连那人唯一剩下的东西都没能留住……
燕乐晟的脚步忽地一晃,随後又站直如松。
在路人还未来得及思索他为何突然又有了力量,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身是血的年轻公子,像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犹豫地冲进被火焰吞噬的玉楼春。
「哎,你去哪里?火那麽大,你不要命了!」
燕乐晟顾不得大火片刻就点燃衣服和发肤,他在高温中艰难地瞪大双眼,四处搜寻林陌染的身影。
「陌染!」他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却仍是顽强地张开嗓子,喊着日夜占据他思绪那人的名字。
他怎麽能不冲进来?他怎麽能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他从宫里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不是为了见证她的死亡,他要她活着,他要她活在自己身边!
「陌染!」燕乐晟又喊出一声,然而浓烟和骇人的高温让他不能再往前半步。
飞窜的火焰中,隐约可以看到前方早已被烧塌的高台。高台之上,火焰正吞噬着烧毁一半的茶案。
他茫然地看着高台,她曾在那里等着他,可是他却来晚了……绝望的情绪一点点漫上心头,他没有办法想像,她孤立无援地惨死在火海中的情景。
「陌染……」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心疼得难以言喻。
突然间,手臂上传来清凉的温度,飘忽的神思立刻被拉回,就见厚重还带着水气的毛毯将他包裹严实。
燕乐晟猛地抬头,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