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陌染!」他抱住她,接过她递来的毯子,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身边,浑身颤抖,「你没事……」
林陌染肩後的碎发丝都被烤焦卷了起来,眼里蒙上一片水雾,两手撑着吸水後变得厚重的毯子,眼神变幻莫测。
在火焰最大的时刻见到他往火场里狂奔,她来不及思考,随手抽了身边一条毯子,往水塘里一浸,反手就披上冲了进来。
熊熊大火吞噬她瘦小的身影,身後是小翠儿和赶到的黎笙惊惧到极点的尖叫,「小姐!你不能……」
火焰吞噬了她们的声音,以一种烧毁一切的力量,将她吸纳进去。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但她不冲进来救燕乐晟,她才会真的疯掉!幸好冲进火场没多久,她就看到他了,他却是绝望的呆立在火墙中,浑身是血,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你就不怕死吗!」片刻後,她劈头就是一句狠戾的话骂了过去。
护着她的燕乐晟被吼得一愣,旋即笑容再也止不住地漾起,「你呢?你不也不怕死。」
两人闯出火海,将沉重的早已被点燃的毯子丢进水塘。
燕乐晟急急捧起她的脸查看,万幸,除了沾上不少灰以外,她没有受伤。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将她往怀中一带,紧紧地抱住她。
燕乐晟俯身深深一吻,吻住了这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他的女人!
「朕答应了要护你一世,幸而不迟。」他淡笑着牵她的手,眉宇舒展,十指相扣,「不怕念起,唯恐觉迟,既以执手,此生不负。」
分别一个月,再度重逢,漫天火海为他们见证。
【第四十一章对簿公堂】
火终於渐渐灭了,曾经富丽堂皇的玉楼春、皇家御用茶楼,就这麽化为一地灰烬。
两人逃离火海不久,即刻赶往辰靳苦战的巷口,只见漆黑的巷口血泊之中倒着七、八人,已然没有气息,独独站着的那一个却是魏喜。
他满身伤痕,左臂折断,发丝凌乱,面容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他踉跄着朝燕乐晟走来,跪地谢罪,「老奴……未能护得辰靳大人全身而退,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林陌染不由拽紧燕乐晟的袖子,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燕乐晟绷紧的神色也现出一丝松动,他紧紧反握住林陌染,却发现自己的手同样冰冷。
「他在哪里?」他四下寻望,急切地在死人堆里搜索着辰靳的身影。
和燕乐晟一样,林陌染甚至不敢追问魏喜当时的惨烈。
魏喜身边躺着的就是辰靳,一身染红的月白锦袍,早已看不出上头原来的绣花,右手握着的锦扇已是支离破碎,却至死不放,紧闭的双目、俊逸的面容,都透露出他深深的疲惫。
十二个顶级西域刺客,在魏喜和他的共同力敌之下,一个都没有逃脱,可是他却……
燕乐晟疾步过去将辰靳扶起来,一手探上他鼻翼,片刻後面色一沉,他转向林陌染,沉重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辰靳……」林陌染几乎不敢靠过去。不靠过去,看不见那张脸,就可以欺骗自己他还活着。
没想到这时,辰靳的左手却飞快地动了一下,林陌染哀戚的神色顿时一亮。
她惊呼一声,手指着辰靳,惊喜地说不出话来,「他……」
「什麽?」燕乐晟也感觉到哪里不对,立刻回头看向辰靳。
就见辰靳的嘴角忽然扯开一个邪气的弧度,低笑着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持锦扇,衣袖如仙,又是那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你……」燕乐晟喜极而怒,「混蛋!」说罢又指向魏喜,「你也帮着他编排朕和陌染!」
魏喜不疾不徐地站起来,道:「老奴只说未能护得辰靳大人全身而退,却未说辰靳大人已死。」
听见这话,燕乐晟恨不得一拳打过去,而一拳挥出时,却是结结实实地砸在辰靳的肩膀上!他余怒未消,冲着辰靳低喝道:「以後断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辰靳轻笑着躲开,嘴上还狡辩道:「我没开玩笑,是真的半条命都没有了。」
他虽然面上带笑,眼尖的林陌染却发现他半边身子十分僵硬,她走上前,和燕乐晟并肩面对他,指着辰靳拿着锦扇的右手,「你的手为何……」
辰靳的右手,连着整个胳膊,都僵硬地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的。若说比魏喜好一点的地方,那就是整条胳膊还在,也没有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
辰靳不以为意地晃了晃失去知觉的手臂,苦笑道:「被人废了,要重新接骨。」他指了指倒在脚边另一具屍体,「他毁我一臂,我取他一命,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那人虽也是一身黑衣,但看腰间佩剑,想来应该是这群刺客的头。
这些人武功深不可测,真不知赵楚珩是从哪里找来的,辰靳和魏喜能留得住性命已是万幸。
辰靳看穿林陌染的担忧,温柔浅笑,「染妹妹在担心?」他摆摆手,「一条胳膊而已,大不了我以後都用左手舞扇,只是可惜……以後再不能用双手抱你了。」
林陌染苦笑摇头,这个时候他还开玩笑。
燕乐晟则怒道:「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油嘴滑舌。」
话说间,黎笙和林奕也骑马赶来。
看林奕一身打扮,依旧是行走西域经商时所穿的劲装,风尘仆仆的模样,应是接到林陌染要火烧玉楼春的消息,急急忙忙驱赶商队日夜兼程赶回来。
林奕见到林陌染,率先抱拳行礼,「见过阁主。」然後才淡淡地朝燕乐晟一拜,道:「皇上万福。」
燕乐晟倒也不为此事发怒,只是冷着声责怪他道:「你去西域前也不多留几个人护着你家主子?万一今日真出事,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林奕才不吃他这套,暗暗白了他一眼,站在一边,面容清冷,并不开口说话。
倒是黎笙赶紧过来拉着林陌染,「怎麽回事?小姐,要火烧玉楼春,你事先也不跟我说,我听小翠儿她男人火急火燎赶来说了一通才知道,幸好林奕他们离得不远……」
「是是是。」林陌染赶紧打住她的话,「就是怕说了惹你担心,黎笙,自从你跟了林奕就越发罗嗦了,我可不敢没事找事,去你面前讨骂。」
黎笙气得一跺脚。
辰靳也凑过来,冷冷「咳」了一声,斜眼打量着林奕,道:「这就是拐走我师妹的臭小子?」
林奕不动声色地回望他,眼里的锐光并不因为他是黎笙的师兄而让步,反而昂首挺胸,越发显出一股清高冷傲的侠客气质。
辰靳啧了一声,低声赞了一句,「是个硬气的小子,配得上我师妹。」
黎笙又气得跺了一脚,这次脸上却多了一团红晕。
另一边,燕乐晟安排人替魏喜、辰靳疗伤,又差人去报官,还特意强调了据实禀报。
林陌染凑在他耳边,将自己之前的计画说了,「要一口咬定玉楼春就是赵楚珩烧的。」
燕乐晟立刻会意,「敢烧了朕的御用茶楼,朕定饶不了他!」怒气冲冲的一挥手,「去把左丞相和赵二公子都请来,就说朕在衙门候着。」
一行人来到衙门,江陵太守邓文俊已经在门前等着,老远见了燕乐晟为首的一群人,二话不说,领着众人恭恭敬敬的跪地请安。
燕乐晟脚步生风,沉沉地从一行人面前穿过,疾而不乱的步子,显示出他对此案的重视和志在必得。
他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到公堂上,眯着眼,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堂下唯唯诺诺的邓文俊,片刻後开口道:「邓太守想必已经知道方才发生了什麽事吧?」
邓文俊赶紧点头,「下官刚刚得知玉楼春被烧一事,着实让人遗憾!」
「那麽依你看……」燕乐晟的唇边扬起一抹冷冽的笑容,「此案该如何审理?」
在燕乐晟和赵琅坤面前,邓文俊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太守,哪里有他说话的余地?如今叫他来审理此案,不管得罪哪一边都是死罪一条,让他怎麽开口!
邓文俊擦了擦额上的汗,想采取「拖」字诀,道:「臣认为此案关系重大,需好好审理一番,问清各项事由後再做定夺。」
燕乐晟显然非常不满意他的做法,狠狠一拍惊堂木,「可是朕觉得越是关系重大的案子,越应该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他冷哼道:「既然此案你审不了,那就退下,朕亲自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