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项瑶虽然语气淡淡,可眼神十分凌厉,直让沈氏觉得心虚,原是不想惹项瑶的,她是何等身分,自己又是何等身分,比不上也比不得,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好拿出长辈的架子,却不知该如何接话,气氛一时僵持。
沈氏正愁没有台阶下,眼角余光里却突然瞥见一抹裙袂划过月亮门,依稀有个人影儿,忙转移众人注意,唤道:「筠姐儿?」
项筠身形一僵,当即藏匿脸上踌躇神色,噙着一贯得体笑容走了出来,一副才发现萼儿模样狼狈跪着的样子,故作诧异询问,「这是出什麽事了?」
「筠妹妹来得正好,你的丫鬟玉霜指认萼儿勾引二叔,玉霜是妹妹院子里的人,想必品行不差,不会乱嚼舌根,怕是中间出了什麽误会,不如将玉霜叫过来当面对质问个清楚,若真有误会,也好叫二婶娘听清楚。」项瑶见是她,眸底掠过一抹幽色,语带深意。
项筠犹豫了下,「姊姊也看到了,我今儿个身边领的是玉绡,玉霜病着,同我告了假,我准她回去休息了。玉霜心眼实诚,该不会有误会的,不用再叫来询问吧?若是让她传染了母亲、二婶娘和姊姊,筠儿如何能安心?」
「妹妹心疼人是好心,只是这事关乎人命,她只是病了,若是今儿个不来,萼儿按照家法可是会丧命的。再说这事关乎家中声誉,若是这般不了了之,以後还不知有多少丫鬟胆子肥了。」
「这……」项筠再无话反驳,以眼神示意玉绡去叫玉霜过来。
项瑶嘴角一勾,睨着那背影神色莫测,随後对沈氏道:「二婶娘不妨等等,若是没有误会,萼儿做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自会让二婶娘带走处置。」
项瑶说得有理有据,沈氏虽未吭声,已经在态度上认了。
不一会儿,玉霜就在玉绡的搀扶下来了院子,脸色微见潮红,裹着厚衣,连脖子都捂得严严实实的,透着一丝不自然病态,「给夫人、小姐们请安了。」
她说话有气无力,还伴随着几声咳嗽,项瑶趁机将她仔仔细细的从上到下瞧了遍。
旁边的萼儿仍被婆子揪着,看见玉霜当下咬牙切齿,「玉霜,你为何要冤枉我!」
玉霜低垂着脑袋不做声,只掩唇又咳嗽两声。
项瑶走到她的跟前,「玉霜,你把事情给大家说个清楚。」
玉霜忍不住退了一步,像是怕传染给项瑶似的,心虚地转过眸子,暗暗瞥了一眼项筠,定了定心,喏喏应了,仔细说道:「辰时,奴婢觉得身子十分难受,就想去大夫那瞧一瞧,谁知正好看见萼儿从二老爷的院子走出来,奴婢开始也没在意,直到奴婢回来听说二夫人要抓爬床的丫鬟,奴婢原本也想替萼儿隐瞒,可是为了项府的声誉却是做不到,一番挣扎,索性就将见到的跟二夫人说了,只是回去後又惊又怕,病情就更严重了。」
下人们一听,倒是挺同情玉霜的,心里憋着这事肯定十分为难,瞧瞧病成这样子,真是让人心疼。
「玉霜,你血口喷人,我确实经过二老爷的院子,可我只是去库房取东西。」
「哼,还敢狡辩!」押着她的严嬷嬷啐了一口,「二夫人已经命人去库房问过,你根本没去过库房,刘管事一早上都在,说根本没见过你。」
「我去库房的时候只有一个打盹小厮在,原本应该由刘管事亲自登记的,可是那边的风气,夫人们不知道,难道严嬷嬷也不知道麽?我取了东西就回去,根本没有玉霜说的那种事。」
「那你报出小厮的名字来,我们问问去。」沈氏说道。
「那小厮新来的,我不知道名字,若是能将库房的小厮都叫过来,我一定能认出来。」
「哼,为了你一个贱婢,值得这麽折腾!」沈氏冷冷嘲讽。
顾氏和项瑶对视一眼,顾氏赶忙发话道:「怎麽说也不能冤枉了人,你带几个人去库房将那边的小厮都叫过来。」她指着一个丫鬟。
项瑶怕刘管事奸猾,隐瞒自己不正经做事的事,另外嘱咐带上造册的库房下人名单,打算一一点名叫过来,少一个都不行。没想到刘管事亲自带着人过来了,後头跟着一个小厮。
见他们进来,萼儿就叫道:「就是这个人!」
刘管事哈腰上前,「两位夫人,老奴年纪大了,当时闹肚子闹得厉害,一时让这小厮替我守了一会儿,萼儿姑娘来了他也没跟我汇报,瞧瞧这误会的。」
项瑶自然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此刻不想追究这件事情,便道:「刘管事下去吧,以後定要更加勤勉。」
众人一阵骚动,原来萼儿真的是去库房领东西了。
顾氏一声叹气,「看来是冤枉萼儿了。」
玉霜连忙插话,「怕是我病得厉害,一时眼花瞧错了。」
项筠也上前赶紧让玉霜跪下,「你这丫头,一句话差点害了人命,瞧你病好了,我不罚你。」
顾氏是老好人,笑着对沈氏道:「既然误会都解开了,这事就不追究了,家宅平安才是好。」
沈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没有将事情理清楚,半晌突然道:「可这坠子都说是萼儿的。」她让下人将坠子拿出来,「这是在二老爷床上发现的,问了几个丫鬟都说是萼儿娘亲留给她的,这总该不会有错吧?如果她没有勾引二老爷,坠子怎麽会丢在床上?」
「耳坠子?那确是我娘留给我的!」萼儿仔细盯着,又猛地摇头,「可是……我的耳坠子早就丢了。」
「你现在空口白牙,怎麽都能狡辩,一定是你勾引完二老爷才去库房领东西。」严嬷嬷替主子说话,满口不信。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坠子早就丢了。夫人、二小姐,你们要相信我。」
这时候项瑶身边的丫鬟流萤突然跪在地上,「二小姐、夫人,耳坠子的事情奴婢知道,萼儿早前还来我这里找过,说是丢了,但奴婢……奴婢在另一个地方看见过它……」
「做什麽吞吞吐吐,只管说就是了。」项瑶拧眉,语气不豫。
流萤立刻道:「我在玉霜那里看见过,以为只是一模一样的,刚才听说是萼儿娘亲留下的,才知估计让……让玉霜捡起来了。」
这话一出口,一阵譁然,意思就是说是玉霜爬床了。
「你胡说!」玉霜吼了一句,挺起身子精神十足,见众人吃惊的扫向她,顿觉尴尬,忙又变得病殃殃的,「我没有那样的坠子。」
「我没有冤枉你。」流萤站起来,一把将玉霜的领口拉开,「刚才我瞧你很久了,你领口的是什麽?」
众人探着脖子,就见玉霜领口下全是青紫一片,有年纪的一瞧,那不是吻痕是什麽?看那些吻痕爬在脖子上,深深浅浅,痕迹犹新。
沈氏瞪大了眼睛,当即就炸了,「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来人,将她抓起来!」
玉霜见无法再反驳,跪在地上哭着求饶,「二夫人饶命!」
两个婆子已经将人架起来,拖着就走。
玉霜挣扎了下,大喊,「小姐,你答应要保我的!」
此话一出,项筠满脸黑沉,「你这贱婢,我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玉霜闻言不可置信,恨恨的瞧着自家小姐,豁出去道:「我这不也是跟你学的麽,当初是谁背着二小姐跟蔺王——」
那未尽的话止在玉绡的巴掌下,「枉小姐待你这般好,你竟敢如此胡言,自己犯错小姐还错怪你了不成!」
众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真假,毕竟玉霜从开始就满嘴谎话,多半人觉得玉霜是见事情败漏,气急胡乱咬人。
项筠似是不堪,面上尽是委屈神色,一个趔趄,昏了过去。顾氏赶紧让人将玉霜拖出去,别再说出更加肮脏不堪的话来,只目光落在被人扶着的项筠身上,难得带了几分考量,随即叫人先扶了回去。
待人都走了,浅云院一下空荡不少。顾氏打发了下人,只余下她和项瑶,犹豫片刻才小心问道:「那玉霜说的可是真的,筠姐儿她……」
项瑶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蔺王丰神俊美,筠妹妹会动心也难免,我也是偶然瞧见,才有後来对蔺王那冷淡态度。」
「她……」她怎能那麽做!若瑶儿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瞧着分明是知道的,却还瞒着自个儿躲着伤心,思及项筠处处与女儿作对,顿生寒意——心思要何其深才能如此?饶是好脾气的顾氏也忍不了。
「娘别动气,说起来也得感激她,若非他们,女儿如何能觅得定远将军那麽好的人?」项瑶安慰着,只说到最後不自觉红了脸。
顾氏闻言,瞧着乖巧懂事的女儿,一时真不知该接什麽话好,心疼不已,良久才嗔道:「别什麽都自个儿憋着,娘再不中用,也绝不叫你受那委屈。」
「嗯,我知道。」项瑶挽着顾氏臂弯,亲昵应道。
她是要让顾氏看清项筠真面目,只这话她光用说的顾氏定不尽信,今儿个这出倒是帮了她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