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挽歌(3)

第一章挽歌(3)

“去看艳舞吧!”/突然拐个弯去,说。“哪有钱?”*跟在他身后说。“我请客!”“我来巴黎大半年了,还没有看过艳舞!”*的手搭在/肩上,一边走一边说。两个人来到舞厅,在舞台前面找了个位子。/点了一瓶红酒,然后又叫侍者送雪茄来。侍者把一个雪茄盒捧到/面前,里面放着几种雪茄。/挑了两支“罗密欧与朱丽叶”。*笨拙地吸着雪茄,摇摇头,说:“真不敢相信我们刚刚还在厨房里洗盘子!”裸露上身的艳女郎随着音乐在台上跳着诱惑的舞步。/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这一支烟燃亮了往昔的时光,一种愁思从他心头升起,那些日子,竟已在年华虚度中消逝。那天,/的妈妈把他抱在膝盖,将他那双小手放在自己手背上,在钢琴前面弹着她喜欢的歌。当他还是个婴儿,妈妈就喜欢弹琴时把他拥在怀里,鼓励他伸出小手去摸索那些发亮的黑白琴键。她弹琴的时候也唱歌,歌声温柔而迷人。那一刻,母亲、孩子和钢琴亲密地融为一体。直到琴音的残响完全消失之后,妈妈把他放下来,告诉他,她和爸爸要出去一会,很快便会回来。外面大雨纷飞,他们开车出去,回程的时候在一条山路上突然加速时撞坏了,翻到陡峭的山坡下,两个人的身躯摔成了肉酱,再也回不了家。当天晚上,舅舅来把他接走。第二天,是/四岁的生日。很长一段日子,他没有再碰那台钢琴,他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后来的一天,工人来把他家里的东西统统搬走。他爸爸妈妈欠了一笔债,那是用来抵债的。舅舅拉着他的手,两个人站在公寓的楼底下。昏天暗地,雨沉沉地落下。两个工人把那台钢琴扛到楼底下,准备待会再抬到货车上。/挣脱了舅舅的手,冲到那台钢琴前面,扯开了盖着钢琴的那条布。雨淅沥淅沥地滴下,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弹着妈妈以前喜欢的歌。工人重又用一条布把钢琴遮着,然后抬上了车。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黑衣黑裤的女人,撑着一把红伞从雨中跑来,问他舅舅徐义雄:“这个孩子有学钢琴吗?”“没有。”徐义雄冷冷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徐义雄,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有兴趣让他学琴的话,可以找我。”“我们没钱。”徐义雄说。“我可以不收学费。”+说。徐义雄没回答,随手把那张名片放在口袋里,拉着/走。/跟在他舅舅后面。走了几步,他往回望,看到+优雅地站在雨中,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他在舅舅家里没说过一句话。三个月后,徐义雄找出+的名片,打了一通电话给她,表示愿意让/去学琴。在+的公寓里,他第一次弹了妈妈常常弹的《遗忘》。那天,+叨着一支雪茄,站在钢琴旁边,雪茄的味道在房子里流曳,醺着他的脸。7/和*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走在长满栗树的长街上。*突然很机警地跳过一条狗粪,一边走一边咒骂:“巴黎就是狗屎多!”/走在前头,暗夜里,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一盏灯还高高地亮着,像灵堂里的一盏长明灯。8窗外,漫漫长夜缓缓的月光,/坐在他那间小公寓的地上,啃着从餐厅带回来的卖剩猪脚,这是他在潦倒日子里最丰盛的食物。那个雨天,+无意中从阳台上用望远镜看到他在对面一幢公寓的楼底下歇斯底里地弹琴。虽然琴声被雨声盖过了,但他的动作和音感震撼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手指每一下落在琴键上,竟好像与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同歌。她吃了一惊,告诉自己,一定要教这个学生。然后,她撑着雨伞跑来,在最苍茫的时刻,救赎了他。9/走到楼下拍*的门。*朦朦胧胧的来开门。“你有没有钱?”/问。“你要多少?”“你有多少?”*在床垫下面翻出一叠钞票,那里有几百法郎。“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你要钱来干什么?”“回香港。”“你刚刚那样花钱,现在又问我借钱回香港?早知道不用你请去看艳舞!”他咕哝。“你只有这么多吗?”/一边数钞票一边说。“你还想怎样?”“我回去送一个人。”/说。“又要交租,又要交学费,我哪来这么多钱?真是怕了你!我明天去银行拿好了,我户口里还有点钱。”“不用了,我找以前的女朋友想想办法,每个人借一点,应该可以凑够钱买一张机票的。”他说。*笑了:“那你不只买到一张机票,大概可以环游世界了。”10/靠在甲板的栏杆上,遥望岸上那座教堂的圆顶。他是回来送葬的,此刻却在渡轮上。就在推开教堂那道圆拱门的短短一瞬间,他听到萧邦的《离别曲》,他的手僵住了,立刻缩了回去。虽然隔了这许多年,他马上听出是谁在弹。只有她才能够把《离别曲》弹得那样诗意而破碎,宛若在风中翻飞而终究埋于尘土的落叶。这些年来,她进步了不少,已经不可以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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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离别曲》:黯然伤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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