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亡与启蒙(8)

救亡与启蒙(8)

其中,在日本《改造》月刊发表的《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很富于进攻的性质。所谓“两三件事”,是指中国的火,王道和监狱。有关“火”的一节,把神话典故同现实中的烧书事件等联系起来,通过民间祭火神的习俗描写,表明权威和压迫不可能完全征服人心,同时权势者也决不会因为有过讴歌感谢的人们而施行王道的。关于王道,文章这样指出:在中国的王道,看去虽然好像是和霸道对立的东西,其实却是兄弟,在这之前和之后,一定要有霸道跑来的。人民之所讴歌,就为了希望霸道的减轻,或者不更加重的缘故……倘说先前曾有真的王道者,是妄言,说现在还有者,是新药。为了刨掉国民党政府的文化**主义的老根,鲁迅搜购了一批明清时期的笔记、野史、**和档案等,边读边写了《隔膜》、《买〈小学大全〉记》、《病后杂谈》、《病后杂谈之余》等文,以明清的文字狱史反照现实。《隔膜》和《买〈小学大全〉记》都写奴才文人,他们忠而获咎,以致惨死,根究起来都因为“隔膜”:不了解主奴有着严格的区分,为奴只能奉行,不许言议;评论固然不可,妄自颂扬也不可,这就是思不出其位。文中对乾隆一类“英主”的统治心态有着很细致的披露:“清朝虽然尊崇朱子,但止于‘尊崇’,却不许‘学样’,因为一学样,就要讲学,于是而有学说,于是而有门徒,于是而有门户,于是而有门户之争,这就是为‘太平盛世’之累。况且,以这样的‘名儒’而做官,便不免以‘名臣’自居,‘妄自尊大’。乾隆是不承认清朝会有‘名臣’的,他自己是‘英主’,是‘明君’,所以在他的统治之下,不能有奸臣,既没有特别坏的奸臣,也就没有特别好的名臣,一律都是不好不坏,无所谓好坏的奴子。”作为统治者的“文艺政策”或“文化统制”,一方面是砍头,**,甚至“销毁”,不使与世人见面。为了文字狱,使士子不敢治史,尤不敢言近代事。这是消极的一面。积极的一面,则如钦定的四库全书,于有关系的历史著作,无不加以修改,作为定本,不是鉴定,便是评奖,使文苑中没有不被蹂躏的处所,还有就是以统治者的思想形成一股势力,一种潮流,并且使知识分子有意无意地迎合这种潮流。《病后杂谈》和《病后杂谈之余》继而叙说文字狱,以及文字狱以外的统治者的虐政。自有史以来,中国人就一直被同类和异族屠戮,奴役,掠夺,刑辱,压迫下来的,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楚毒,也都身受过,每一考查,教人觉得不像活在人间。然而,中国的文人,却偏能从血泊里寻出闲适来:“他们不但歌颂升平,还粉饰黑暗。”文章把统治者的凶残和文人的乖巧对照着写,处处流露出作者对以各种好看的名目逃避中国现实的才子们的轻蔑和愤慨。这样的文字当然为检查官所不容。《病后杂谈》送到《文学》月刊,检查时即被删掉五分之四,只剩下第一段,即鲁迅戏称的“只剩了一个头”。他要求将删剩的部分照样发表,意在悬头示众。,但发表出来以后,就有作家据此评论说:鲁迅是赞成生病的。至于《病后杂谈之余》一删再删,题目也被改作《病后余谈》,而且删掉“关于舒愤懑”的副题,才准予发表。鲁迅没有法,只好在结集时设法补正,在曾经删除的文字旁边加上黑点,以存“中国文网史上极有价值的故实”。“文章如土欲何之?”然而,世界也不是没有避居的地方,山本初枝邀他旅日,萧三也转达过苏联请他参加全苏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的意向,但他都谢绝了。他告诉山本初枝说:“日本风景幽美,常常怀念,但看来很难成行。即使去,恐怕也不会让我上路。而且我现在也不能离开中国。倘用暗杀就可以把人吓倒,暗杀者就会更跋扈起来。他们造谣,说我已逃到青岛,我更非住在上海不可,并且写文章骂他们,还要出版,试看最后到底是谁灭亡。”他这样答复萧三:“大会我早想看一看,不过以现在的情形而论,难以离家,一离家,即难以复返,更何况发表记载,那么,一切情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能传给社会,不是失了意义么?也许还是照旧的在这里写些文章好一点罢。”他离不开上海。他离不开中国。他知道他的危险处境,他将继续着他的“带着镣铐的进军”。  [返]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文坛巨匠的一生:鲁迅画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文坛巨匠的一生:鲁迅画传
上一章下一章

救亡与启蒙(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