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列温,我们的第三个。他1992年淹死在游泳池里,那时18个月。”她平静地解释。希勃差点哽住,轻声咳了下,然后问她:“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她眼睛都不眨地凝视着他。“我要把艾里诺留在我们身边,摩尔诺先生,不想把她像她可怜的哥哥那样孤零零地埋在地下。”侍者放下两杯咖啡后悄悄走开。“您丈夫是怎么想的?”希勃边吞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边问。“当然,让-胡格是同意的。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我永远都不会做这样的一个举动。我没有背着我丈夫做事的习惯。”他趁她往蒸馏咖啡里放糖的时候观察着她。脖颈上晃动着小小的金十字架,除了结婚戒指没有其他首饰,只上着极淡的妆,就连不太长、无可挑剔地涂着朱色的指甲都显示着良好的天主教徒家庭特征。这种窘困使他恼火。直至他想对之猛踢一脚的她的赫尔墨斯牌手提包。一种非常朴素的样式,这“公文包”大概远远超过2000欧元。但想到在一个孩子身上干活使他厌恶。他差点直截了当地拒绝。“在什么地方……艾里诺,这会儿?”可他却听到自己在问。“城堡里有一所小礼拜堂。”她解释说,“她……她是前天离开我们的。我们的医生来出具了……死亡证明……”“我要把他们全都占有!”那小女孩叫起来。“安娜贝尔!我希望永远都不再听到你这么说!整整一个星期你将不能看电视。”安娜贝尔假哭起来,用她愤怒的小拳头捶着安乐椅。“请原谅她的行为,她像我们所有的人一样受到了刺激。”布朗丝接着说,嘴唇颤抖。美丽的嘴唇,坚定、饱满。一个小女孩的身体在一个小礼拜堂里。放空她的血。掏空她的内脏。这个如此完美的女人,如此冷漠地表达她的痛苦……“必须有一份许可证……”“我丈夫准备了。宅第里有一个私人墓地。”她明确地说,眼睛始终盯着在赌气的安娜贝尔,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这种手术很贵。”希勃低声补充说。“没任何问题。我要我们的天使和我们在一起,我要能看见她的小脸蛋,触摸她的小手……”她的小身体冰凉而僵硬。永远都不会长大。随着时间的消逝,她会变得像一张皱缩的侏儒的积满灰尘的皮,而不太像一个睡着的孩子。“是用IFT方式吗?”希勃又问,始终低着声,与此同时,安娜贝尔在露天座上追着一只鸽子,“是用化学保存吗?”布朗丝似乎在抑制着恶心,然后同意了。“想办法让她留下来……尽可能要栩栩如生。”她的声音在说到“栩栩如生”时哽住了。希勃默默地摇摇头,然后说:“听着,我建议您再考虑一下。到今天晚上为止。然后给我来电话。”“我不是为听取您的建议而来,摩尔诺先生,”她明明白白地反驳他,“而是请您这么做,当然我们会付钱给您,我非常相信我的财力。”可她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她得把她的小女孩火葬!他站起身想大声对她说:“我不是您的仆人,”但从他叛逆的嘴里却非常礼貌地说出了:“我不知道能否接受。”她抬起她那灰色的大眼睛看他,他看见了细小的皱纹,薄薄的脂粉遮盖着的黑眼眶,她的嘴唇的不易觉察的颤抖和她的太阳穴上的血管的跳动。“对不起,”她说,“对不起。”他叹了口气,注视着耀眼的阳光底下开着花的月桂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您家?”“两点钟来吧,我们等着您。”山丘上的路曲曲折折,树脂、薰衣草和野茉莉花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又看了一遍他的备忘录:过了EDF①的变压器后往右拐,再在第一个路口往左。OK。他在第二个路口倒车,车胎在砾石上发出摩擦声。他去掉了顶篷,让脸迎着风和4月的太阳。路此刻沿着一堵旧的石墙延伸,墙上爬着常春藤。一扇生了锈的铁门出现了。门旁是一个簇新的光彩夺目的不锈钢信箱和一个自动开门密码装置。他刹住车,俯身去读。信箱上简简单单地贴着一张塑料标签:“安德留·德·格拉蒂尼”。唔,唔。贵族。不太想炫耀他们的出身。是出于谨慎还是冒充高雅?他熄了火,下车,边呼吸边伸展四肢。然后,因为必须那样,他按了铜的门铃。他等待着。树叶飒飒作响。风变冷了。他听见远处有一台斗式提升输送机的沉重节奏。他看了看表:13点57分。那扇铁门嘎嘎地打开了,出现了一个年轻的阿拉伯女人,黑色的长发盘成了发髻。她穿着一件碎花无袖长袍,外面系着一条蓝布围裙。“是摩尔诺先生吗?”她眯起眼睛问。“是的,我和安德留·德·格拉蒂尼夫人约好了。”希勃说。“请别加上德·格拉蒂尼,他们并不使用这个头衔。”那年轻的女人闪开身让他入内。“他们在‘冬厅’等您,”她解释说,“请随我来……”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