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归去来兮(12)
大清广东香山官学生谭耀勋之墓。
29.逆子容揆从什么意义上说,称自己的爷爷容揆为叛逆之子都不为过。
我们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奥斯汀见到容揆的两个孙子丹纳(DannaBruceYung)和理查德(RichardYung),在他们那里,看到许多有关容揆的原始资料。
他们祖父当年的所为,桩桩件件都可谓惊世骇俗。
剪辫子,入基督教,在被遣返中国的途中逃逸,和美国女孩谈恋爱。
据说,容揆曾写信向父亲宣称自己已经信奉了外国的宗教。
如此毫不隐晦,是有点要救自己的父亲于水深火热的意思。
可没想到,做爹的哪听得了这一套,闻罢即暴跳如雷,他写信给留学事务管理局,请求他们将自己的儿子遣送回国,并表示将痛揍逆子,令其改邪归正。
这件事发生在1880年,离幼童集体被撤回还有一年。
但最终,老父想法没有能够实现。
在从哈特福德前往波士顿,准备从那里被遣返中国的路上,火车途经春田车站时,容揆称需要和照顾自己多年的主人道别,但却从此销声匿迹。
谭耀勋也在那次的旅途中脱逃。
容揆1873年随第二批幼童赴美,到达美国时12岁。
他祖籍广东新会,是容闳的侄子。
在美国他一直生活在春田,和日后撰写《我在中国的童年故事》一书的李恩富一同寄住在春田的VAILLE太太家。
据说他一直是一个非常安静、甚至有些缺乏自信的小男孩。
但他对语言的领悟力极好,他不仅很快克服了英语障碍,而且还熟练地掌握了拉丁文和希腊文,在他日后的生活中,他的写作过程中会发现他经常引用希腊文学中的名段。
1880年要被留学事务局遣返时,19岁的他刚刚从春田中学毕业。
由于学业优秀,在中学毕业典礼上,他被选为学生代表发言。
当“SALUTATORIAN”
(致辞学生代表),是一种崇高的荣誉。
在当时做出逃离留学事务局控制的决定,需要极大的勇气。
作为一个学生,离开事务局意味着连最基本的生活来源都无法保障。
而在当时,容揆似乎已经无法忍受在幼童留学事务局受到的一切——特别是最后一个委员吴子登。
大家都认为是吴子登最后葬送了留美幼童事业局。
在后来给孩子们留下的回忆文字中,容揆说,“吴子登对于我们胆敢直盯着他的脸的行为感到震惊,居然还敢对他嘴里说出的话不言听计从”
新来的委员得出结论,这些孩子已经完全退化到了荒蛮阶段,如不采取行动严加约束,后果将无法设想。
不过,吴的这些言行若落在当时在中国受教育的孩子身上,实在算不了什么。
所有中国的孩子此时还在私塾里接受着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化,而对于这些已饱受西式教育的年轻人来说,吴的行为自然令他们觉得诧异。
容揆是他们中最觉得无法忍受的一个,或是认为,我可以无须忍受这一切。
于是,在他即将被遣返,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回到一个他将永远遭受此等蹂躏的地方时,他的逃跑就毫不奇怪了。
对于这一切,容揆的叔叔容闳不会视而不见。
在哈特福得避难山教堂的推切尔牧师的日记中,记录了容闳是如何委托他安排容揆滞留美国的细节。
不便亲自露面。
他委托推切尔牧师和容揆在春田见面,把500美圆转交给容揆,作为他在美国生活学习的费用,条件有三个。
其一,他必须进入耶鲁大学读书;其二,他毕业后必须供职于和中国有关的事务;其三,在他经济独立的时候偿还这笔费用。
1880年,容揆已经被美国哈佛大学录取,容闳却坚持容揆就读耶鲁。
当幼童被召回时,在所有已经进入美国大学的幼童中,就读耶鲁的占了一半。
此外,美国早期的大学成立多以文科为主,传导人文精神,尤以培养传教士为宗旨。
耶鲁大学在1847年率先成立以教授自然科学为主的雪菲尔德理工学院,幼童詹天佑和欧阳庚都毕业于该学院。
当年清政府选派幼童留美的重要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学习军事、矿业、铁路、制造。
耶鲁的雪菲尔德理工学院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容揆的确是遵从了叔叔容闳的嘱托,于1884年毕业于耶鲁的雪非尔德理工学院。
容揆的另一个轰轰烈烈的故事,是关于爱情的。
在春田,他认识了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姑娘梅。
他们就读于同一所高中,容揆寄住家庭的女主人和梅的父母是好朋友。
按照当时梅在中学的老师和同学回忆,说梅当时在大家心目中是性格最腼腆的,甚至没有可能嫁给自己班级以外的另一个男生。
然而她却在春田制造了一个爆炸新闻,和中国人谈恋爱。
梅的家庭首先反对。
但是反对的方式倒也奇特。
梅的爸爸说了一个条件,他让容揆在一个时间段之内(可惜到底是多长时间这么重要的信息,家族却给传丢了。
)容揆不能和梅见面,也不许以各种方式联络。
这种阻隔现在看来简直天方夜谈,能挡住俩人见面,还能挡住相互联络?可倒退一百多年,还就是奏效,并且容揆照做了,尽管在他们订婚的时候,梅的父亲早已经去世。
他们的订婚日期在1893年,容揆滞留美国后13年。
这是一个马拉松式的恋爱故事。
容揆的孙子丹纳给我们讲述了自己的祖父和祖母恋爱的故事,他说,虽然有些传闻已经无法证实,但是关于祖父在规定的日期回来求婚的过程,梅的妹妹却有清楚的回忆。
她说,当那个日子来临的时候,梅在楼上的窗口焦急地等待,她看见容揆朝自己家走来,但步伐非常沉重,而且心事重重。
但最终他走到了门前,敲响了家门。
在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定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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