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容闳的梦(3)
在和同班同学卡特勒(CarrolCutler)几次散步谈话中,他提出了谈论了当时正在他头脑中酝酿着的中国留学计划。“我既然远涉重洋,身受文明教育,就要把学到的东西付诸实用。”他在自传中回忆当时的志向,“我一人受到了文明的教育,也要使后来的人享受到同样的利益。以西方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一天天走向文明富强”。1854年容闳的毕业,是当年耶鲁大学毕业典礼上的大事件。许多著名的学者赶来参加典礼,就是为了看一看容闳,这位不寻常的中国人。耶鲁大学的1854年级,共有九十八名学生。笔者在美国采访时,看到这个年级的同学赠言簿,包括容闳自己的那本,被耶鲁大学档案馆收藏。容闳用中文赠给同学的留言,用娟秀的毛笔正楷写成,其中有:“礼之国,和为贵”,“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手拈一管笔,到处不求人”,“有志者事竟成”等。有九十二名同学给他赠言,那些赠言热情洋溢——亲爱的闳:我深信,当你回到世界彼端你的故乡时,我们在这所大学的结交将融入你的记忆。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忘记我的中国同学,他那深藏内心的热情,对我们的文学的癖爱,以及对他自己祖国的奉献与深深的关切,都早已为我所习知和感受,……我将企盼获知你在未来中国历史上的伟大事业。我希望你的伟大计划将会实现……摆在你面前的是充分施展才华的生活的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将怀着深切的渴望注视着你未来的进步。上帝将保佑你并指引你为同胞的福祉努力工作……愿你回归天朝时,将发现它已成为神圣的共和国……我将常常深深思念你,你为人民谋求福祉的光荣使命。获悉(因为我希望获悉)你的故土从**统治下和愚昧锁链中解放出来的欢乐……容闳是耶鲁的骄傲。1854年,作为第一个毕业于美国著名大学的中国人,他引人注目;后来的日子里,作为中国留学计划的策划者和实施者,他更受尊敬;1876年,耶鲁授予他法学博士的学位。他的画像悬挂在耶鲁校园,令每一位游人驻足——从20世纪一直到21世纪。3.醒来是痛苦的容闳学成回国。从纽约到达香港的航程十分险恶,13000海里,帆船行驶154天,像是冥冥中的预言,昭示他日后所要经历的磨难。这时的中国战云密布,曾国藩的湘军正和太平天国起义军在长江流域拼杀。朝廷昏庸如初,地方政府**而又残暴。容闳回国后刚到澳门,就看见“无数华工,以辫相连,结成一串,牵往囚室”;来到广州,亲眼看到两广总督叶名琛杀人如麻的刑场。“日间所见种种惨状,时时缠绕脑筋”,他胸中烦闷万状,愤懑之极,几乎想要加入太平军的行列。但是深思静虑,他知道派遣留学生的“大计划”还要“依一定之方针,循序而进”。容闳希望在谋生的同时,谋一职位,结识和影响有权力的达官。但是他不到一年就“三迁其业”,先后三份工都距理想甚远:给美国代理驻华公使(当时只能驻在广州)当秘书,“事少薪薄”;被朋友介绍到香港审判厅当译员,又遭香港英籍律师群起排斥;去上海海关翻译处任职,待遇优厚,却发现翻译和船主狼狈为奸,贿赂成风,他不屑同流合污,只能离去。“我对我自己的操守能够自信的,就是廉洁二字”,容闳在自传中写道:“无论到哪里,我必须保全自己的名誉,决不能使之受到玷污!”一个夜晚,容闳去苏州河边的教堂行祷,回来走在四川路上,迎面撞上一群醉醺醺的美国水手。他们人手一盏灯笼,边走边唱边喊。看见容闳,一个人一把夺走了他的灯笼,一个人抬脚向他踢来。近旁的中国人如同遇到虎狼,纷纷逃散。容闳站定不动,他用英文大声说出自己的姓名,又大声喝问抢灯笼的人是谁?!那时他已在一间英商公司工作,了解了水手们的船名,第二天早上就送去一封措辞严厉的抗议信。船主大怒,因为容闳的公司正是他们的货主。抢灯笼的人是大副,读了船主掷给他的信,他脸色立变,急奔登岸,到公司向容闳赔罪。不久,容闳再次和洋人冲突。他的公司在几个月后停业,拍卖物品。他在人头攒动的卖场里观看,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苏格兰人。容闳觉得有人在玩弄他的发辫,回头看,那苏格兰人正恶作剧地把许多棉花球系在他辫子上。“我开始很平静,只是请他解去,”容闳在自传中写道,“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就像没有听见,一种傲慢的态度,令人难堪。”容闳仍未动怒,继续说理,突然,苏格兰人一拳击来,打在面颊上。他终于忍无可忍,立刻还以颜色,出拳迅疾,苏格兰人“唇鼻立破,流血被面”。他死死抓住容闳的右手,容闳正想用脚猛踢,被公司主人拉开。这时有洋人喊:“想打架吗?”容闳正色回答:“不!我是自卫。你朋友先侵犯我,打伤我脸。他太无赖了!”容闳在租界出了名。因为洋人在租界欺负中国人的事,时有所闻,却从未有人敢于抵抗。他的夙愿又一次被勾起,“我想,有朝一日,中国教育普及,人人都懂得公权和私权的意义,那时无论什么人,谁敢侵害其权利,必有胆力奋起自卫!”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