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你回来了……」

「住手!你,手给我停住,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动!」

又来了。

她发现童九歌一旦瞅见她手里拿着什么危险物品,或正在做什么离危险边缘很近的事,都一定会全力制止,简直把她当成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我没事,不会受伤的,你放心。」当着他的面,无视那充满警告的眼神,剪刀「喀嚓」一声将线尾剪断,才将其放回装着银针绣线等的盒子里,菱唇含笑,美眸与他对望,双手动作熟稔,将补好的衣物折迭整齐。

「还说不会,刚才你只顾着看我差点就剪到手指!」童九歌把手里的包袱随意一放,大掌握住她的手,感觉春葱般的手指,根根纤细柔软被包裹在自个儿掌心的触感,才稍稍好过一些。

「哪有那么夸张。」他太敏感了啦。

「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不知道每回害人提心吊胆的到底是谁?」

一开始她连缝补衣服扎得十指都是针孔,煮饭做菜也会烫伤手,那些伤疤水泡让他看着都觉得好疼。

还有,最最令他无语的一件事,是她头一次跑去帮忙打水,却险些连人带水桶掉进井里,上演一出失足落井死翘翘的真实冤案。

再来,以上所说的就算了,她还非要把不懂的事情搞明白,样样亲身试验、努力学习,说好听点是好奇心旺盛,说难听点就是明摆着故意找死。

「是我啦,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害你担心了。」

大家都很好,没有人嫌她笨手笨脚,遇上她不懂的都会耐心教导,哪像他,每每都像个害怕孩子会受伤的娘……是爹,唠唠叨叨,害她在厌烦时,真的好想脱口一声「爹」来孝敬他。

近来跟寨里的女人学刺绣的事先不要告诉他,免得他擅自想象某些凄惨境况,又在那儿白操心。

无奈叹着口气,若若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拉他坐下并倒了杯茶递给他。

「今天谁来过?」

茶好香,浓郁而不呛人,茶色嫩绿嫩绿的好清透,童九歌喝了一口就觉唇齿留香,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碧螺春,只是不知是寨子里哪只拿来做什么巴结用的。

「少主今天来坐了一会儿。」

「他来干嘛?」

「找我帮忙劝劝你拿走寨主的位置,还说自从你来到这里,就一手扶持他成长的辛苦历程,诉说对你的无限敬爱之情,说他视你为兄长,但若你能帮忙拿走他肩上的重担,那就更好了,他不介意在他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跪下唤你一声大哥,他说得声情并茂,让我都对你的辛劳感同身受。」

「我就知道那臭小子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换做别人遇上这种情况,早就甩甩袖收回手拍拍屁股走人,为了报收留之恩,他一直硬着头皮硬上,真是好佩服自己,劳碌命啊!

「你好像很排斥成为寨主?」

论能力、论声望,他当之无愧。

况且他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她以为他早就接受了这里的人,就好像他们接受了他,除了老寨主和少主,不介意也不过问他的过去,对他真心接纳并且全盘信任。

「若若。」童九歌唤着她的名,然后闭了闭眼。他的语音很轻,像是轻吁出来的,里头却包含极强的隐忍,「我不是排斥,也不是不要或不好意思要,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当他们的寨主。」

他加重「不能」的语气,他的不能里面有着绝不退让的意味。

「是你之前跟我说过,不希望喜爱之人成为山贼的娘子?」若真如此,她不介意的,问题是上次的成亲一说并没有后续,而她也没办法厚着脸皮贸然提起。

「那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把她抱了过来,让她坐在膝上,感受着她的体温,像是与她说秘密那天,两人靠得好近,鼻尖抵着鼻尖,在至近的距离,允许她看到他眼中压抑的情绪、窥视他的心,「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话说清楚。」

「如果真的那么为难,你可以不用勉强,我会谅解的。」

「不是为难,而是……我的过去不是那么美好。」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间,确定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边嗅闻着她的浅淡清香,边在她耳边说道:「童征,我真正的名字,里头包含着我所有的过去。」

「呃?」不好意思,她没能反应过来,等到脑中停顿的思考重新运转,她做的第一件便是趴在他肩上,毫不客气地啧笑出来,「噗哈哈哈哈……」

「喂,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难得我颜意坦白说出来,这个名字连老寨主和少主那小鬼也不知道呢。」

「抱、抱歉,噗、唔——」童征,童贞……那两个字的谐音实在太好笑了,

她无法抗拒的笑出来。「这、噗……呃,你这个、名字是怎么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她已经道过歉了。

「你呀,」他头一次见她笑得这般开心,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顺便帮这只小没良心的拍背顺气,「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最初是希望我能学我爹,将来带兵征战四方。」

「原来你曾身在军籍,那你是军阶很高的军官?」

「怎么可能。」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嘲讽。

「可你总能带着寨里的男人们去抢劫又能躲开官府的追捕,还懂得转移官府的注意力——」

「若若,」他打断她的话,「我说了,我娘希望我能像我爹一样带兵征战四方,我爹是位将军,事实上我的家世还算不错,家中有许多与兵法有关的书籍,我有的是阅习的机会,你说的那些,只要用我以往的所见所闻和经历,以及书上所说的去做,并不难办到。」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以这种方式,留在了这里?

若若问不出口,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气氛陷入了沉寂,她知道徘徊在他们之间的绝非尴尬,而是纯粹来自她个人的不安。

她突然好想看他的脸,想瞅见他跟往日一样轻松自在的笑脸,可是他不让她这么做,依然埋首在她颈间,环抱在她腰上的两条手臂没有用多少力,圈锢她的力道却令她无法抗拒。

他需要她,她没有走,一直留在他的怀抱里,等待他说他想要说的话。

过了良久,她先是听到吸气声,而后,比往日要低要沉的男性嗓音才在耳边响起——

「有人出卖了我,害我差点被军法问斩,是一名与我相熟的士兵趁所有人不注意帮我逃走,最后我来到了这里。」他在压抑着情绪,不要自己因过往或痛或悲伤,甚至对此感到愤怒,他很努力,语音变得低哑,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嗯,你在这里。」若若还是不知道自己底该说什么,口头上已词穷,身体却先一步有了行动,干脆回抱着他,用这种方式安慰他。「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的。」一直留在他身边。

她知道的不多,但他不会再说了。

那绝不是随随便便三言两语便能讲述清楚的过去,那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不堪,令他痛苦挣扎、无比纠结,他不要她看到那样的他,她不需要知道太多关于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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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温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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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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