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达与天鹅(1)
话说一个漂亮女人闪过我恍惚的视线——我本来是闲坐在永安街口的啤酒摊上喝啤酒的。
天气已经热起来,我的心也更烦。
我坐在那里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两瓶啤酒业已下肚。
渐渐地忘了烦恼,思绪也不知飞到了哪儿。
闹市的喧嚣听不见了,灵魂寂静极了。
有一种空明的感觉。
忽然,那个女人从我眼前飘了过去,离我大概有十五米左右的距离将我的眼睛擦亮,惊动了我的灵魂。
她打着把阳伞,一件合体的九分裤将她的身体包装得美妙无比,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缺省的地方缺省。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类似披风的衣服,没有领子,胸部以上的地方全露了出来,显出她丰润健康又有些骄傲的双肩和美颈。
她的头发比较流行,看上去很有气质。
这一切组合到一起,刹那间在我的心里闪亮了。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她的脸,但看不到。
我只看到她妙曼的身体在摆动。
她很像一个人。
我站了起来,身不由己地跟着她走了。
我想看清楚她究竟长的什么样子。
从后面和侧面看,她的样子实在迷人极了。
老实说,她极性感。
不是风骚,就是性感。
你们明白我说的意思吗?我总觉得她像一个人。
我一直盯着她扭动的臀部和腰部,为她的曲线着迷,还有那轻轻摆动的裸露的修长的手臂。
突然间,我想起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名诗《丽达与天鹅》。
很久以来,我一直对这首诗和达?芬奇的名画《丽达与天鹅》有些看不懂。
现在我忽然间全明白了。
这就赞美了人的一种原始冲动,而这种冲动是无法抑制的。
不过,此时我对她的这种冲动远远比不上我的惊奇与好奇。
她绝对像一个人,一个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但也仅仅只是像,我不能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我心里直想,她能不能转过头来看一看后面?或者她能站住一会儿,好让我追上去。
快走到街口时,我走得快了,我急于想看看她的脸。
行人太多,总是阻挡着我。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渐渐地走近她。
我看见她也戴着墨镜,从偶尔站下来看摊子上物品时露出的脸看,是一个少妇。
我从小对少妇极有好感。
怎么说呢?少女给你的感觉是纯洁,但却关闭了你**的大门,而女人呢,她们又让你感到太世俗,仿佛那扇**之门大开着,倒反而使人扫兴。
少妇就不同了,既保留有少女最后的醇香,又半开半闭着她身体的妙门,就仿佛你进一间屋子时刚刚推开了一半的门,还对里面充满了好奇与渴望,极力想看看里面。
我对这个陌生的少妇此时充满了这种强烈的好奇与渴望。
眼前这个少妇使我又一次想起了她。
她真的和那个男人结婚了?还是她刚刚才结婚,和前面这个少妇一样才刚刚做了别人的妻子不久,或者前面这个少妇就是她?忽然,一辆公共车驶了过来。
我这边的行人全部都站住了。
她被公共车隔在了那边。
我的个子高,不用抬头就可以越过人群。
我盼望着公共车快点走。
可是,好多车都被挡住了。
过了一会儿,公共车终于开走了,剩下一大片蠕动着的轿车。
我四下里一看。
她不见了。
我着急地到处找,可她就是不见了,忽然蒸发了。
那辆公共车在这里并没有拉人,她不会上公共车。
那就是上了哪一辆轿的。
莫名其妙地着急,像丢了什么非常贵重的东西一样。
我的心里痛极了。
一辆轿的师傅在向我打招呼,慌忙间我拉开了那辆车的门。
我对那位司机说,开快点,我要找一个人。
他开的很快,很合我的意。
我从他超过的车里面看过去,还是没有那个漂亮的女人。
我坐的车在走到另一个街口时几乎超过了所有的轿的。
她莫名地不见了。
我让师傅又把我拉到原来的地方。
我下了车,神经质地在那里站了好久,确定她真的丢了才又回去。
我在那儿又喝起了啤酒,想起刚才的事,就仿佛做了场梦。
越是觉得像梦,就越是觉得它不是现实。
这就是我无所事事的一天。
其实也不完全是什么事也没有,我的心里苦恼着呢。
四年前,我爸就问我:“将来想做什么呢?”
那时的我当然不用急着回答他的问题。
一年前,我爸又问我:“你将来究竟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大部分同学都准备着出国和考研,我无动于衷。
半年前,我爸又问我:“你想清楚了没有?”
我当然没想清楚。
实际上这个问题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大人们都说,我将来要么袭父业,当一个作家,要么就是一个画家或音乐家。
据说小时候我的艺术天赋很高。
但我都不喜欢了,有一半的原因是我爸。
他们越是希望我成为什么时,我越是没有了兴趣。
上大学是一个人的大事,很多人因此想改变命运。
我的命运很好,无须更改。
我在大学里也没有学下什么东西,却养成了懒散的性格,说好听一些,是更加散淡了,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像一个经历了大是大非的人,还没工作就觉得应该退休了。
眼看毕业在即,我还是一无对策,所以就整日在街上闲逛。
别人都叫我花花公子,大多时候是暗地里骂我,有时也明着叫我。
我无所谓。
其实我最初就是喜欢花花公子的生活,且常常捌着一个花花公子牌的皮夹子,那是我妈给我买的。
前年夏天,我外公出国讲学时,我妈非要让他给我买来了很多《花花公子》杂志。
老实说,不看则已,看过后反倒对那本杂志产生了一些反感。
这说明我骨子里还是有些保守,要么就是我这个人总是喜新厌旧。
我妈说,我爸爸虽然是一个作家,但太老实,老实得没有生活的情调。
她不愿意我那样。
有时候我私下里想,我妈也许是将她的情人的标准放在我身上了。
她不爱和她老公上街,却愿意和我上街。
我们上街的目的有时候并不是要买东西,纯粹就是闲逛。
她总是问我想要什么,可我看着那么多人和东西就烦,即使想要什么也不想要了。
可她不,她就是爱逛街。
这是女人的天性。
我的个子高,我的习惯是一上街就将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用墨镜将眼睛遮起来,像个游手好闲的人瞎走,扮酷。
她就挽着我的胳膊走。
碰见熟人时,那些人通常都是用那种暧昧的眼光打量我,她就异常兴奋地对我说:“叫阿姨”
“叫叔叔。
老实给你们说吧,我对这种礼节真是烦透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从小就训练成这样了。
我只好用那种既精神又无情的声音跟那些人打招呼,还冲他们笑着,有时还得劳驾我取下墨镜,真是让人气恼。
戴墨镜的功用之一就是不让人认出来,可这下倒好,让不认识我的人也认识了。
唉,怎么说呢,毕竟是人子嘛,看着她高兴,我也无话可说。
最搞笑的是,我们常常在街上会碰着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
她们一眼就能把我认出来,在这个时候,我当然也愿意让他们认出来。
戴墨镜的功用之一就是让倾心于你的人感到些许的神秘与力度,让她们更加倾心于你。
但这个时候我并不会把墨镜取下来。
碍于母亲的存在,我只想和她们随便地打个招呼,也并不想把她们介绍给我母亲。
可是,母亲很兴奋。
她早早地把自己的墨镜取下来,微笑着看着那些漂亮的女孩子。
在这个时候,我只好极不情愿地给她们介绍。
曾经有个女孩会说话,当着我的面对我妈妈说:“啊呀!
阿姨,您这么年轻啊,还这么有气质,如果不取墨镜,真让我们看不出来您是子杰的妈妈”
我妈最爱听这种话。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她就是爱听。
女人就这么虚荣,没办法。
告诉你们,我对女人的认识,全都是从我妈这儿观察得来的。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等着第二个人对她这么说。
果然,她的一个同事在一次碰到我们时说了这话:“唉呀!
原来这是你儿子啊,老实给你说,如果你不介绍,我还以为你……哈哈哈”
人家不愿意说了,可我妈非要问:“以为怎么了?”
“以为你找了个小帅哥呢……”
那人说。
我当时非常生气。
他妈的,老不正经,我再怎么坏,对母亲的那份尊重是没有变的。
都说我们小年轻们变坏了,我看是冤枉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人也一样坏了心眼。
我的墨镜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它遮住了我的愤怒和不屑。
直到那人后来又补充了一句我才饶了他:“你儿子可真帅,真是一表人才”
“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着我。
我并不想回答他,因为让我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真是太俗气了。
“胡子杰,杰出的杰”
我妈赶紧回答道。
“真是神了。
谁取的名?这么名副其实”
“当然是我取的。
本来他按他们胡家的规矩应该叫胡令什么的,我觉得俗,就取了这个名字”
“真的是名副其实啊!
上的是哪所大学?”
“南大文学院中文系”
“是吗?还这么有出息”
这些话我虽然听腻了,也听烦了,但我还是爱听。
人嘛,哪个人不虚荣!
给你糖吃,只要你的胃好,你总会尝一口的,哪怕尝一口吐掉都愿意。
但什么一表人才我真是有些烦。
什么人才啊,从小到大,我对这两个字恨透了。
人就是人嘛,还非要分出什么才。
被分出的那些所谓的人才,我看都有些非人化了。
可我妈呢,她竟然很高兴,甚至有些得意。
我真是想不明白。
等那人走后,她就又傍着我逛街了,话可多了。
她给我说,她年轻时追求她的人可多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看上不懂风情的我爹。
她说,他老实啊,可靠啊,那些人都没有他的这些特点,还有,他给我写过诗。
前面是过日子的基础,而后面则是致命的调味品。
我懂她说的那种生活,就是那几句破诗将她套走了。
谁说女人是水做的,女人其实是风,是一种情调,一种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