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警惕组织“失败综合症”
宽容失败,是不惧怕失败。
对一个企业组织来讲,由于惧怕失败产生的恐惧,很可能是涣散组织的致命毒剂,这个毒剂就是“失败综合症。
也就是企业的精神已经先于失败来临时就垮了。
中国有个“四面楚歌”
的成语。
楚汉决战在垓下拉开,夜晚来临的时候,刘邦组织他的士兵在四面学唱楚国歌曲。
乡音唤起项羽士兵的思乡之情,涣散了战斗的意志;而项羽则以为“汉皆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项羽败在了刘邦的心理战上。
企业和企业家的成败应该是企业和企业家成长中过程中的一个必然经过的驿站。
作为企业家和企业这个组织来讲,某种意义上说,暂时的失败、一次两次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企业家和企业这个组织在失败来临前精神已经垮掉。
所谓“兵败如山倒”
,没有了重新组织反攻的勇气和资本。
有个做医生的朋友对我说:患了绝症的病人,大多数最后并不是死于这个绝症对生命的消耗,而是死于绝症对人精神的折磨。
说穿了,病人是被吓死的。
秦池是中国依靠传媒成功和失败的典型案例,但我看秦池,秦池就是被“吓死”
的。
1995年11月,中央电视台诞生新的“标王”
——秦池酒厂。
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创造了一个个神话般的奇迹。
1990年3月正式领到工商执照的秦池小酒厂,全厂五百多工人,是当时临朐县的亏损大户。
后来在厂长姬长孔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出了困境。
靠竞争标王的6666万元代价(相当于秦池酒厂1994年全年所有利税之和的两倍还多),秦池酒迅速成为中国白酒市场上最为显赫的新贵品牌。
1996年,根据秦池对外通报的数据,当年度企业实现销售收入98亿元,利税22亿元。
1996年11月8日,秦池酒厂又以32亿元再次夺得“标王。
“1995年,我们每天向中央电视台开进一辆桑塔纳,开出的是一辆豪华奥迪。
今年,我们每天要开进一辆豪华奔驰,争取开出一辆加长林肯”
这是秦池酒厂厂长姬长孔在竞标1996年“标王”
时说的话,这句话至今还在流传。
他还预计秦池1997年的销售额为15亿元。
但是,姬长孔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之时,秦池的危机来临了。
1997年初,一则关于“秦池白酒是用川酒勾兑”
的系列新闻报道,把秦池推向了深渊。
新华社《经济参考报》的四位记者开始了对秦池的一次暗访调查。
一个县级小酒厂,怎么能生产出15亿元销售额的白酒呢?记者们的调查从这个疑问开始。
根据有关线索,他们赶赴的调查地点竟不是山东临朐,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
在四川邛崃县,记者找到当地一家叫“春泉”
的白酒厂,春泉的厂长告诉记者,1995年春泉给秦池提供了4000吨散酒,秦池夺标时曾向春泉拆借资金,1996年,春泉又供给秦池散酒7000多吨。
当被问及春泉是不是收购了当地一些小酒厂的散酒供给秦池时,厂长作了肯定的回答。
在邛崃,《经济参考报》的记者还找到了另外几家同样向秦池供应散酒的中小酒厂。
一个从未被公众知晓的事实终于尴尬地浮出水面:秦池每年的原酒生产能力只有3000吨左右,他们从四川收购了大量的散酒,再加上本厂的原酒、酒精,勾兑成低度酒,然后以“秦池古酒”
、“秦池特曲”
等品牌销往全国市场。
在报道中,记者还细致地记述了他们在秦池酒厂采访时的所见所闻:“秦池的罐装线基本是手工操作,每条线周围有十多个操作工,酒瓶的内盖是专门由一个人用木榔头敲进去的。
县里的劳动力很便宜,从经济效益考虑,罐装没有必要自动化,安排就业也是县办企业的一个重要任务”
其实,在技术设备和产品质量方面,秦池也并不是无所作为。
到1996年底,秦池的罐装生产线已经从两年前5条增加到了47条,秦池特曲还荣获了当时中国白酒行业惟一的“绿色食品认证。
这样的描述以及有关川酒入秦池的披露,对刚刚蝉联标王的秦池来说意味着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经济参考报》的报道刊出在1997年1月中上旬,它们迅速像滚雷一般地传播到了全国各地,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这则报道被国内无数家报刊转载,还沉浸在标王喜悦之中的秦池遭遇到了最凶险、最猝不及防的一击。
这就是1997年的秦池,它可能是全中国最不幸的企业。
在它君临巅峰的时候,身边站满了弹铗高歌起舞的人们;而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依偎哭泣的肩膀。
如果说经济生态圈是一个很冷酷的天地,那么,这就是一个最极端的个例了。
当年度,秦池完成的销售额不是预期的15亿元,而是65亿元,再一年,更下滑到3亿元,从此一蹶不振,最终在传媒的流弹中倒下了。
实际上,业内人士都明白,勾兑也是酒类生产的一种方法,而这种方法并不违反国内法律,也并不损害消费者的利益。
而且,国内尚有几家酒类知名企业的知名品牌白酒,也是勾兑的。
据不确切的消息称,在《经济参考报》发稿之前,记者曾传真这组报道给秦池审读,秦池也意识到这篇报道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也意识到了危机的存在。
但是秦池没有有效地进行分析研究,没有针对这篇报道中所涉及的方面认真进行研究分析,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出在哪,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的方法来处理危机。
而是派人赴京公关,表示愿意出数百万元收购这组报道,希望报社手下留情。
在此举未果之后,秦池便显得不知所措了。
在传媒一轮又一轮的反复报道中,秦池被击打得天旋地转,连一丝无辜的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如果秦池通过研究分析,他们可以向全国消费者公开这样的事实:——关于“川酒入鲁”
,尽管在普通读者看来是一个新闻,然而在白酒业内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山东的葡萄酒、啤酒和酒精全国第一,但白酒却从来不敌四川。
因此,数十年以来山东白酒企业便有从四川收购散酒的传统,秦池不是第一家,也绝对不是最大的一家,更不是最后一家。
——关于“白酒勾兑”
,也是行业的一个变革。
与普通消费者的一般理解恰恰相反,以食用酒精为基础“勾兑”
白酒,比传统的固态发酵工艺更为先进,绝不会影响白酒的质量。
——至于秦池的生产能力问题,则更是一个经济学话题了。
一家企业通过大量的广告和有力推销,造成预期的销售空间,然后根据预期销售量来设定生产能力,这样的设定可以是扩大本企业的生产能力,当然也可以通过OEM定牌生产、半成品外加工等不同的方式。
应该说,这甚至是一种先进的产销模式,不但不应该遭到非议,反而应该成为仿效传播的典范。
可是,秦池没能够好好地把这些意思说出来。
秦池的企业家和秦池企业的组织,在一片慌乱中倒下去了。
事后,秦池酒厂厂长说,是媒体害了他。
这使我们想到了自刎乌江的西楚霸王项羽:两千年后,一句多么相像的话呀。
秦池实际上患了“失败综合症”
,而正是“失败综合症”
,极快地腐蚀了企业组织的健康。
当然,这只是一个典型案例。
“失败综合症”
更多的是表现在企业正常运营中,表现在一个所谓“健康”
的企业肌体内部。
这是企业管理文化上来自内部的一大疾患。
在企业运营中,“失败综合症”
通常是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的,到企业领导与下属双方突然认识到相互关系已经变了味的时候,就已经患上了这种综合症。
避免“失败综合症”
,是要在企业组织内部要有一整套应变的体制和应变的机制,让一切都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