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边城--湘行七日:游走凤凰(图)
□菊斋主人初到凤凰路边俱是一色的田(摄影/温柔)10月4日下午,有一班从广州方向来的车,路过张家界,两个小时多到达凤凰。
于是背了所有的行囊登车,途中经过猛洞河边的芙蓉镇,可惜时间紧,来不及去了。
火车显见得是在连绵的山里穿行,才从黑暗的隧道中睁开眼,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一抹黑,只得看车窗上映出的对面女子的脸。
晚上7点30分到湘西自治州首府吉首,去往凤凰还须一个多小时车程,已经没有公共汽车了,包了一辆小面的往凤凰开。
车在夜色里颠簸,里面的人都静静的,路边俱是一色的田,连田头树一起给路灯照得白惨惨的,有点凄凉。
到得凤凰,想不到市中心一带的酒店招待所全部住满,街上比起吉首也要热闹多了,到处是背着行囊的人,卖串串烧的生意摊子灯如白昼。
来凤凰前听说这里是中国最美的小城,又听说满街是苗家风味的吊脚楼,又听说随便可以看到盛装的苗民……阿福且让我当心人群里四五十岁的蛊婆,来路上十分之悠然神往,但此时放眼四望,哪里有一点想象中的边城感觉!
失望归失望,食宿是民生大事,车子绕了半个城区,最后在城郊的新凤凰路,找到一家名字很大气门面很小样的长城宾馆住下来,老板娘说我们晚到了一日,本来今天白天是有集市的,集市上便可以见着原色的苗民,原来湘西是最大的苗民聚居区,除了每年四月初八的节日,每隔五日,逢三逢八有集市,今日正是十八,却是来不逢时。
山江寻苗寨德夯苗寨(摄影/温柔)第二天起床,竟然下起小雨来,4号在张家界才穿短袖,5号到凤凰已必须穿外套。
我在宾馆的柜台上看凤凰地图,出城的路线要集中在今天去,一条往南长城方向,黄丝桥古城也在这条线上,另一条是往山江、天星山一带的苗寨。
楼上又下来两个少年问出城的车子,老板娘回答他们可以往汽车站去寻车,大概在150左右,这时刚好有一辆小面的停在宾馆外面,我们讲妥了“110,不超过下午5点”
的价格立刻上车。
司机是山江苗族人,看不出和汉人有何区别。
我们去的两条线都必须经过阿拉,然后往西到黄丝桥,往北到山江。
阿拉处在贵州、四川、云南、湖南四省交汇地段,是真正的边城,尤其与贵州铜仁只有八十二公里。
我们商议之后,决定先去阿拉吃早饭,然后往黄丝桥,再回头看南长城,然后折向北往山江苗民家里吃饭。
阿拉的早集和一般汉族的农村没什么两样,杂散,小买小卖地交易着,我们坐在破烂的门面里吃米粉,苍蝇在头上飞,然而热气腾腾的肉丝辣子米粉真正可口,吃得人心满意足,民以食为天始终是对的。
有人说,好的果子要留在最后吃,这样始终有希望。
看过黄丝桥与南长城之后,我就一直怀着这样的信念上路。
说实在,南长城与黄丝桥太普通了。
南长城样子与北方的长城相似,盘曲在山峰上,但是雄伟险峻则断不可同日而语。
黄丝桥古城实际上是一个军事区,保存了一段完整的城墙,城里仍有人居住,虽然下着小雨,仍有不少旅行者穿行其间,我上了城墙一路瞰去,感觉好像以前玩仙剑奇侠传时,带着林月如在扬州的城墙上捉女飞贼,斜的瓦片屋顶就在脚旁边,颇令人想一脚跨上去,可是坡度真陡!
一户农家门口挂着“看三脚牛,参观一元,拍照二元”
的牌子,还有一户门口挂了大堆的牛头,从城墙上看到它的后院,白森森的牛头更加不计其数,后来问了问,一个牛头大约一、二百,我想起三毛从沙漠里拾回的骆驼头骨了,装饰在房间里大概是一样的效果吧,回去的火车上果真见了有人捧着头角峥嵘的骨头从车箱里走过。
作为湘西旅游景点的一部分,黄丝桥也毫无例外地在卖蜡染、扎染、绣花包,顶多的是各式各样的绣花包,因为太多,厌倦到让人不想买。
不过比较起来,张家界、黄丝桥、凤凰都有卖这些东西,张家界多而平庸,黄丝桥与凤凰精致些,数量略多,价格也便宜些。
司机说山江是保存得较为完整的苗族村落,我听了十分兴奋,眼前开始浮现出苗族男女载歌载舞,关于神秘的盅术和对歌的情景也自动地从脑子里翻腾出来,于是赶紧催着他往山江赶。
凤凰是山城,这一路行来,连环十八折,两边尽是青的田地和山岭。
山峰上掠过忽密忽疏的村落,司机说路右边是苗族区,左边是土家族与汉族区,分得十分清楚,而土家族更有“铜不沾铁,苗不压客”
的古语,竟是老死不相往来。
在路上,三三两两地开始出现一些背着篓子的中年妇人,穿的是陈旧的苗服,上衣多作深浅不同的靛色、蓝色,裤子则是黑色,头上随便包着一块毛巾。
这更在一定程度上放纵了我的幻想。
车到三山境内,随着司机一声到了,看到两边汉家的屋宇,我心提一下,问他:“这是山江?”
听到说这才是山江的城镇,方又捡回些许幻想。
终于山江苗寨到了,一大片黄色土屋依山而筑在半坡上,是个很有规模的寨子,但我想象中的苗寨,是用竹片木料搭的吊脚楼,少年少女著鲜艳的衣裙,佩饰叮当作响,脸上有纯真和莫测的神气……在同行者一再力证“苗寨就是这样的”
之后,我只好站在车门旁,惘然了一会儿。
进进出出的村民,已经完全着了汉服了,问司机山寨里还有人穿苗服么?他跑开去找了一个熟人来带路,答应带导游,顺便带我们去找穿着苗服的人家。
寨子依山而建,房屋多是平房,这里的石头也是奇怪,河岸边的碎石全是层石结构的,自动有着平展的表面,像是砖石,可以直接拿来砌房子,寨子里有不少屋子就是这样砌成的,偶有木结构的吊脚楼,吊在半山坡上,且残且朽,垂垂欲坠,小心地进了那户人家,有母女二人在筛谷子,问那家姑娘怎么不穿苗服,她说她母亲有,她自己连苗服都没有,偷眼看看姑娘脚上的鞋子,比我的还高,只好承认这村子确实是完全汉化了。
司机指着邻近的废墟告诉我们,这里就是苗王的旧居。
原来统领全苗的苗王就在湘西山江,废墟已经完全不成样子,屋颓梁倾,四壁无存,占地也不大,看着只像是村中普通的富户而已。
《湘西剿匪记》山匪的原型就是这位苗王,凤凰古城、山江都是当时电影的拍摄地。
村子里的人已经不大看见有人着苗服了,除了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我们被带到一户农家,屋主人从箱子里找出一套完整的苗服,还是她当年出嫁时穿的哩!
而且全部是她自己手工缝制、绣花的,她先帮我穿上蓝底斜襟袄,宽宽的裤子,还有一副缀着银饰的前兜,边缘都绣了精致的花,真不知道这套衣服花了她多少时间。
而这套衣服,她穿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舍得穿,一直压在箱底,微微发着古旧的气息。
最后她还拿来一条三尺长的黑纹土布条替我缠头,三尺!
足足一米,她说男人的缠头布更长些,这真是不可思议的长度。
我们追问为什么要用这样长的布,她说是为了御寒,别的人也很茫然,后来还是从送我们出凤凰的土家族司机嘴里得到了答案,他说苗人悍厉好斗,常常打架打到头破血流,而柔软的布,可以略为抵御长刀、棍棒的攻击,自然男人的包头布就更加长了。
走出三江时意犹未尽,问村民可知道天星山的凉登村和板桥寨。
他说这两个村寨倒仍是原始的苗寨习俗,但是凉登村尚未通车,须步行30里沿小路方到,板桥寨虽然通了车,也须步行一段路。
而都罗寨土家村已经完全汉化了。
看看天色渐晚,只有先回凤凰市区。
沱江两岸的古街凤凰古街的民间工艺品小店(摄影/温柔)凤凰印象,多从沈从文《边城》中得来:两岸泊舟无数,宿醉未醒的船夫从晨曦中的吊脚楼边匆匆跳到船头,妖冶泼辣的女子在楼头挽留相好的船夫,被山匪抢了媳妇的小裁缝垂着泪锁纽扣……凤凰,真正简单而神秘的城名。
我们跳上沱江渡口的船时,天色阴阴的,下着小雨,要从这里一直划到沈从文墓地然后再回到虹桥。
是小船,最多不过四排,每排三人,梢公在船尾掌桨,人在船上立起来行走便会晃得相当厉害,让人以为船马上就要倾覆,不过水非常浅,只有两三米深,整条江上,“油油的青荇软软地在水底招摇”
,触手可及。
两岸的吊脚楼群想是保存得好,仍然错落成群,沈从文笔下的人物当年就在这样的吊脚楼里出入罢。
这个凤凰,江边有楼,楼外有山,说它是中国最美丽的小城也许有点过分,但是它确如江南小城般秀丽,夹岸绿树拂水,春三月时一定是更为美丽的。
船到虹桥脚下,雨越下越大,我们上楼看桥上的工艺品小店。
凤凰另有一条民间工艺品一条街,实际上相比起来,虹桥的货色更多,而且似乎还更便宜一些。
我是第二天早上去的民间工艺品一条街,由于在张家界和黄丝桥都被大堆的蜡染、扎染、绣花工艺品洗过眼睛,此心已经如水。
并且本来一心以为在凤凰有更丰富的东西等着我,看了却未免有些失望。
蜡染衣物都不合身,银饰品样式普通,只好买绣花制品。
原以为遍地都是苗家妹妹,看了半天却不得要领,转到一家小店时,惊奇地发现店主是一个穿着盛装的姑娘,容长脸儿,眉眼细细,问她是不是正宗苗人,她讲是的,因为中秋节还没算完,所以仍着了苗服——如今只有过节才穿盛装了。
于我,真是“天上掉下个苗妹妹”
,她很大方地让我拍了照,这可是我在凤凰遇到的唯一一个苗家姑娘了。
这时仔细看了她穿的衣服,少数民族都是个锦绣的世界——衣服边缘、袖子边缘、裤脚边缘、她的背包都绣了五颜六色的花,屋子里的货物也是。
]比起直板板的张家界市来,凤凰古街的幽微不知要美丽多少。
你问凤凰人古街在哪里,他会指着一大片方向告诉你:这一片都是古街。
事实上,如果只慕古街其名而来,在最热闹的石板街上行走一遭是不能体会出凤凰的美丽的。
我想凤凰需要人慢慢地在小巷里穿行,在一点一滴中洞烛它的幽静。
这个湘西边城,有着江南古镇的清秀,曲折狭仄的石板巷子,石榴树细碎的枝叶翠绿在小雨里,木结构的小巧宅子院门深锁,最有趣的是有一户人家门楣上这样批着这样一条横批:CHINAOK,下面用中文又对应了一行:凤凰美,两边的对联倒是记不大清了,嵌了凤凰两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