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记忆,四年忘却》六十(1)
火车进苏州站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推车的小贩们也懒得吆喝。陶小澜背着一个红色的双肩包,头发披下来,微微有点蓬松,是与平时不同的效果。老孙走在她边上,驮了一个特别大的旅行包,象是只快乐的骆驼。他把去西藏要带的东西都快带齐了,帐篷、睡袋、防潮垫、马灯、驱蚊剂……上火车的时候,对座的阿婆笑话他,搬家喽。陶小澜在旁边抿了抿嘴并不笑。他心里很想看到她开怀大笑一次,但她从来却都很吝啬,宛如葛朗台对于钱财。再从苏州坐公共汽车去太湖西山,那地方原是湖里的一个岛屿,清朗的江南乡村景致,后来修了跨越太湖的大桥,和苏州吴县直接连了起来,所以也通了车。汽车缓慢地从夜幕笼罩下的太湖大桥上开过,银色灯光映着这座美丽多情的长桥,湖上的野风尽情地吹拂,甚至有了些许的凉意,放眼可以望见漆黑的太湖水在无边地拍打,远处渔火点点。月亮在西山的小镇上升起的时候,两人走进一家农民旅社。农民旅社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长了棵枝繁叶茂的树,天黑,看不见是什么树,只是觉得很大、很老的。旅社老板娘去隔壁人家打"花胡"去了,那是当地一种类似麻将的纸牌,她的十几岁的儿子很好客,穿了一件印有NBA标记的汗衫,为老孙他俩忙前忙后的。老孙很自然只要了一间有两张床的大房间,他从包里取用品的时候,瞥眼瞅见陶小澜坐在床的一角上,安安静静,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孙拿出迷你CD唱机和两个小喇叭,连好线,放了一首罗大佑的《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然后扭头看陶小澜,她也正瞧着老孙,听着旋律,她缓缓摆动了自己的头,似乎有点喜欢。老孙还想说什么,那老板娘的儿子来敲门了,怀里报了两条花被子,说这里的夜会比较凉,用的着。老孙说,你姓什么?那小孩说他姓荀,这里有几户人家都姓荀。老孙说,小荀,多谢了。他合上门,心想,荀子的后代怎么会到西山来的呢?正无轨迹地想着,他望见陶小澜站在窗口,身体斜靠在窗台上,歪着脑袋,在音乐声中,出神地望着外面,他就悄悄走过去,很轻很轻地搂住她,她始终不回头看老孙,老孙就渐渐加力攒住她的纤腰,并企图去吻她,但她扭动着并不让他吻着,于是,他很快就失败了。他再扭头看窗外,发现月亮正明晃晃地瞧着自己。他很沮丧。一条狗在院子里有气无力地吠了几声。第二天,太阳都升得老高的了,两个人才从各自的床上爬起来,老孙去底楼院子里刷牙的时候,惊呆了,原来昨晚看到的那棵大树是一棵老银杏,正值深秋季节,叶子全都金黄金黄的,随风一摆,映着蓝天,特别绚烂夺目。还有些叶子摇摇摆摆不太情愿地飘落下来,橙黄的暗黄的橘黄的淡黄的铺了一地,看得人满目振奋之情。老孙就想喊陶小澜来看,她却已经在二楼的一个窗口伸出头来喊他,原来他们的那间房间的窗也正对着这个院子,那老银杏的枝叶几乎快要伸张到窗口了,仿佛她一伸手,就可以摘到着金黄的银杏叶子,这情景委实动人。——这样色彩绚烂的季节。喝过农家的粥,老板娘的儿子告诉老孙,可以租两辆自行车环岛骑,镇上有人家专门租车的,1元钱1小时。骑着自行车出了小镇,才发现,深秋的西山已经变成银杏的海洋,到处是一片一片的金黄,在单调的乡野、墨绿的山路间,这种奔放灿烂的色彩让人难忘,并且似乎只有用瓦格纳的现代音乐才能够对如此美妙的自然界色彩抒发最强有力的乐音。去林屋洞的路上,陶小澜竟也被这环境感染,变得很兴奋,她把车骑得飞快,老孙车上绑了自己的行李,很重,居然怎么也追不上她。老孙一边费力地骑着,一边责怪自己是"王明路线",因为只有"王明路线"下的人才会背这么多的辎重出行。陶小澜还有几次,边踩边扭头喊老孙,加油啊。老孙从没有看到陶小澜这样子过,快乐得象只小鹿。看到她扭头喊自己的时候,老孙心里也象揣了只鹿。正是西山柑橘成熟的时候,很多当地农民在路边、在银杏树下摆了一筐筐的柑桔,任过路人挑选。没有过客时,男的就躺着睡觉、聊天,女的打打毛线,小孩子和土黄狗在脚下奔来窜去。陶小澜下了车挑桔子吃,他才气喘吁吁地赶上。爬上林屋洞的山坡,波光粼粼的太湖和银杏簇拥着的村庄象幅巨画一样在眼前娓娓展开,景象动人。看着这样的景色,词汇少得有技穷之嫌,老孙最后忆起儿时背王安石的"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描绘的正如眼前的景。两人并肩坐在山坡的石凳子上,老孙很自然地搂着陶小澜,这一刻,感觉上连着这湖光山色、银杏村庄一并搂了。他褪下眼镜,亲吻着她,她激动着,不再象昨晚那样反抗;她的嘴唇有些冰凉,让老孙如夏日啜冰一样如痴如醉;她的脸上有一点点的微汗,是刚才骑车爬山弄的,这扑鼻的气息抚摩着老孙的知觉;她的呼吸变得有一点急促,老孙浸在吻的空间里,想,这是真实的?两人欲罢不能。后来,她用力推开他,他不放,嘴唇被狠狠咬了一口,呜——他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老孙这才瞥眼看见有一大堆游客已经走上山坡,导游的小喇叭嘀嘀哒哒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