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所谓“实力派”的幻想和笑话(6)
在我看来,一个作者刻意模仿翻译体,好比一只跳蚤在鼻子上插根牙签充大象,一样具有幽默色彩。
西方的小说创作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但我们要学习的并不是一个外壳,西方文本的魅力来自其对人的内在精神、心理的深入挖掘,并不是因为其生涩难懂,更何况某些生涩难懂还是因为翻译时的语言断层造成的。
对于西方的读者来说,好像并不存在这样一个生涩难懂的问题。
可惜的是,人们常会错误地把语言断层当成宝贝,认为那才叫“先锋”
,那才叫“内涵”
,那才叫“成功。
于是先有余华再有蒋峰等人虔诚地去学习这种断层文字。
为了彰显另类,他们于是断得更厉害、更离谱。
“池子里的水位迅速上涨,一直淹到水龙头声音才逐渐变小。
之后水便从浴室的门底缝流出来,浸湿了地面。
要不是有哭声从里面传出来我真的认为我表哥已经死在了五十多度的热水里。
那是杜宇琪的哭声,开始低低的,像从耳边轻轻吹过的风。
几分钟后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就在里面失声地痛哭起来。
很多年以后我都无法将那种声音遗忘,一种可以漫过水面,浮在空气中,将玻璃击碎的声音。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到底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使人如此伤心。
后来有个女孩告诉我,假如一个人痛苦到极致,眼睛就不再是泪水的唯一出口,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可以流出眼泪,譬如你会伸出手指迎着阳光哭泣,或是仰望天空在心口流泪。
在那一刻我就明白,从底缝渗出来的或许并不是充满柠檬香泡沫的温水,那是我表哥杜宇琪的泪水,他的全身都在哭。
他平躺在浴缸里,看着自己的泪水渐渐漫过身体,溢出浴缸,沿着红色瓷砖流到外面的蜡油地板上,风过之后会留下乳白色的颗粒,醮在食指舔一下,稍有咸味的那种”
(蒋峰《维以不永伤》)蒋峰也许自以为他的这种写作手法万分详尽,给予了读者完美的视觉体验和最为逼真的画面感受,他孜孜不倦地大把大把地往外洒文字,企图用最多的文字把最小的场景描写得真实而细腻。
可惜他就是忘记了,文字的力量在于引导读者进入文字塑造的某种真实,而不是你一个作者在那里拼死拼活地告诉读者,这里是什么样子,那里又是什么样子。
仿佛煞有介事的要把画面放大拆分成一块块的马赛克,从第一块开始,无一遗漏地向读者阐述出每个色块之间色调的变化情况和规律。
读这样的文字,同看张艺谋的《英雄》一般,让我觉得如同面对一个浑身赘肉还喋喋不休的肥女人一样腻味。
不负责的写作者给了作品以蒙着金光的表面,却用废品来将所有的空虚填满。
或许这一切都源于蒋峰太想写好一部小说的缘故,他所欲图的,是一种纯粹的艺术性的文字,可惜他却时刻都忘不了要把自己的书卖个好价钱。
在两种斗争中,蒋峰必然陷入自相矛盾的怪圈。
只是我们更愿意相信,兴许蒋峰也只是在写作的过程中,顺手摸了几下市场的底子。
哪有人会拒绝两全其美呢?市场看起来是一座金山,其实却是片金光灿灿的沼泽。
“80后”
的作者们的文本创作总是与市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因此首先陷进去的是那些早就准备好要跳进市场的商业写手们,他们在其处女作出版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卖文为生”
的文字机器,追求的是文字的娱乐性和挑逗性,追求的是商业炒作之后的大红大紫;其后便是如同蒋峰一般的试探者,这些人在一开始还表现出一种认真的写作态度,默默无闻细心耕耘,但是在文字创作的中途,有意无意地偷窥了一下市场那块肥肉,于是刹那间如同偷食禁果一般变得势利和圆滑,于是他们开始学会偷工减料,开始学会时不时建造一点豆腐渣工程去卖个好价钱——据闻蒋峰的《维以不永伤》的第三部分是由若干个已发表的短篇作品拼凑而成的,这种陷入沼泽的堕落一经开始,便注定没有收拾的余地。
蒋峰应该明白,只有通过艺术的手法赋予文本深刻而明确的内涵,才能将文本的创作推向一个个高峰。
经过市场的洗刷后,最后只剩下有着充分理性和甘于沉默、甘于孤独的独行者们,才能穿过文本创作的沙漠步入真正严肃而经典的文学绿洲。
从蒋峰这个个例来看,“80后”
的写作者要避开的应该不仅仅只是文本创作上面的失误,更多的,还有作为一个优秀的写作者应具备的人格韧性和能够避开凡俗的理性定力。
(杨睿端:男,1986年出生。
散文小说散见于各报刊杂志,作品《承载》获得《小作家选刊》与上海一汽举办的作文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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