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休妻一事,事关重大,也不仅仅是你爹一个人的事情,其中牵扯太多,说长远一些,可能还会影响朝中的政治局面,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家或许不懂,但外祖父也不是在骗你,你爹一休妻,人家外面就会说谢言两家不和,那些正在观望的坏人们可能就会趁虚而入,这件事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可不是後宅的事情能够说分明的,你懂吗?」
言昭华大致明白谢国章这话的意思,他倒并不是完全听了龚姨娘和谢岚的哭诉才决定插手的,而是有更深远的政治考虑。
在他看来,因为後宅之事闹到台面上可不好看,会给朝中大臣们留下谢言两家不和的印象,甚至可能直接左右了一些人的判断,这也就是当年为什麽谢薇死了之後,谢国章还要再让言修娶一个谢家的女人做继室的原因。
在谢国章看来,後宅的事都是小事,言昭华今日闹出来的若不是这种要逼得言修休妻的事情,他才不会上赶着来调停呢,在他看来,只要能把言昭华说通了,将她这个始作俑者摆平,接下来他就能和言修好好的谈话。
这是一个政客的决定,他善於考虑,怎麽用最少的力气,尽可能的处理更多的事。
想清楚後,言昭华到底还是犹豫了。
柳氏看了她一眼,上前说道:「这些影响你直接跟女婿去说好了,昭华不过十二岁,她懂什麽政治?今日前来,不过是受了委屈,想让你这个外祖父给她作主的,至於休妻不休妻这件事,她一个孩子说了能算吗?」
谢国章抬眼看着柳氏,他先前明显看到言昭华动摇了,只要再多说几句,这事没准就能揭过了,偏偏柳氏插嘴,让他功亏一篑,不禁啧了一声。
柳氏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搭着言昭华的肩就说道:「行了,今儿个就到这里吧,给你外祖父再磕两个头,我便送你回去侍疾吧。」说完,不等谢国章反对,柳氏就拍了拍言昭华的後背。
言昭华立刻跪下给谢国章磕头,然後在谢国章颇为郁闷的表情中,祖孙俩走出了金碧辉煌的书房。
言修只在家休息了五日,第六日就带伤赶去定国公府,言昭华亦随行而去。
不过到了定国公府以後,言修自己去了擎苍院,谢国章与柳氏、谢岚和龚姨娘都去了,全是长辈在场,言昭华就没出席了,被桂嬷嬷领着去了世子夫人顾氏的院子里。
顾氏正在小厨房里张罗糕点,听闻言昭华来了,特意先端出一碟子切成丸子大小的白糖糕出来,拉着言昭华的手说道:「平时请都请不来的客人,今儿个居然都来了。快嚐嚐舅母的手艺,不是我自夸,这白糖糕是我的强项,虽说简单了一些,味道却是极好的。」顾氏瞧着她的目光带着安慰,她也是这两日才知道言家近来发生的事情。
言昭华还没来得及问顾氏,除了她还有谁来了,手里就被顾氏热情的塞了一块糕点,她接过糕点,对顾氏笑着道谢,「多谢舅母。」
声音小小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容貌又生得楚楚可怜,顾氏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一直觉得言昭华从小没了母亲很是可怜,如今又知道谢岚这些年对言昭华做的事情,那是发自内心气愤。她当初还以为言修再娶个谢家女儿,最起码不会亏待言昭华姊弟,可没想到谢岚包藏祸心,居然打着这种恶毒的主意,好在这孩子聪明,识破了谢岚的诡计,这要是毫无所觉的给谢岚算计下来,两个孩子还不得被那恶妇啃得骨头都不剩。
顾氏对谢岚本就没什麽好感,虽说两人表面上并无交恶之事,但顾氏素来瞧不上龚姨娘那帮侍妾,连带对谢岚这个庶妹也不喜欢,当年她就觉得谢岚小家子气、难堪重任。这才几年,果然就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贪图长姊嫁妆、意图毒害嫡女,这两样罪名,足够让她在京中难以立足了。
想到这,顾氏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在言昭华的脸上摸了一下,顺便把她沾在嘴角的糕点屑给擦掉。
言昭华抿了抿嘴,似乎有点难为情,顾氏见她这样,更是疼在心里,一把搂过言昭华,道:「我可怜的孩子,怎麽就这般命苦。」
言昭华愣住了,手里的白糖糕也掉在地上,被顾氏这麽搂在怀中的感觉很奇怪,但又觉得有点暖,一会儿被放开後,她发现顾氏的眼眶竟有些泛红。
见言昭华正看着自己,顾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而後又拿了一块白糖糕送到言昭华手中,牵着她的手站起来,道:「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瞧我连个孩子都不如。今後你多往舅母这里来,想吃什麽、想用什麽,都可以和舅母说,柔姐儿和元姐儿都在家里,你随时都可以来。」
言昭华跟着顾氏脚步走,耳中听着顾氏说的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顾氏将她带到一处花团锦簇的园子外,站在垂花门前对言昭华道:「这是香箩苑,柔姐儿和元姐儿最喜欢在里面玩耍了,今日樊哥儿他们也在,你别害羞,园子里多的是弟弟妹妹,都是小孩子,又沾着亲,没那麽多规矩。」
言昭华从垂花门外往里探头看了看,果真听见里面有玩闹的声音,转头看了看顾氏,只见顾氏并没有领她进去的意思,而是温柔的指了指垂花门,意思是让言昭华自己进去。
顾氏柔声道:「里面都是孩子,我去了,你们都不自在,吃的喝的我全都备好了,你尽管进去玩,有什麽事问柔姐儿就成了。」
顾氏都这样说了,她再不进去就显得矫情了,於是提着裙摆,踩上香箩苑的台阶,素手扶在门边,回头看了顾氏一眼,恰巧一株海棠落在头上,端的是一幅美人如画的景色。
见状,顾氏不禁在心里想着,这样一朵漂亮的花儿,将来还不知会落到哪户有福的人家。须臾,顾氏回过神来,对她挥挥手,让她赶忙进去。
言昭华虽然还在担心言修和谢氏的事情,不过她也明白,如今谢言两家的大家长都倾力在商谈这件事,她一个孩子也没法作主。正如谢国章说的,谢言两家的婚事若是轻易告吹,其影响是深远的,她这一世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讨回娘亲的嫁妆和保全自己与弟弟,既然谢氏已经得到报应,那麽最後她是死是活,她不会太计较,只要今後别再碍着她就成了。
而谢氏身上有那两座大山般的罪名压着,就算不死,言修也不会再接受她回言家的,毕竟言修这一回是动了真怒,若是他有宽恕谢氏的心,那麽前几天言昭宁和言书彦跪在书房外面求他的时候,就该下台阶了,可他不仅分毫不动,更对言昭宁姊弟的求情置之不理,可见其整治谢氏的决心。
暂时将烦人的事抛诸脑後,园子里的奇花异草让言昭华流连忘返,一路观赏,循着声音过去了。
谢家的姊弟在亭子里玩耍,亭子後头有小湖、有花圃,宛如仙境一般。
谢馨柔最先看见言昭华,当即眼前一亮,从亭子上跑下来,抓着言昭华的手就问:「你什麽时候来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我好去接你。」
经过上回的相处,谢馨柔和言昭华就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
言昭华笑道:「舅母带我来的,她把我送到门外就走了。」
谢馨柔拉着言昭华上了亭子,亭子里还有谢樊、谢馨元两姊弟,另外还有两三个言昭华叫不出名字的孩子,其中有两个男孩儿长得特别相像,应该是庶子庶女。
谢馨柔主动替她介绍,「蓝衣服的是谢晖,青的是谢衡,他俩是双生子,这个小的是谢馨悦,谢晖和谢衡是玉姨娘的孩子,馨悦是姜姨娘的孩子,都是弟弟妹妹,你们快见过大表姊,这可是咱们家正宗的大姊,连我都要喊她姊姊呢。」
谢馨柔在谢家是长女,不过她确实比言昭华要小两个月。
一听见谢馨柔的话,几个孩子都很乖巧的站起来给言昭华行礼,谢樊最是活泼,丝毫不避讳,拉着言昭华的手就坐到一旁去了,告状道:「大表姊你来得正好,我姊姊正耍赖呢,明明她输了,脸上该贴条了,可她偏偏岔开话题,好像我们都是傻的,都不记得了似的。哼,我们精明着呢。」谢樊藉着和言昭华说话故意刺着谢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