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她临阵反悔,他也不敢霸王硬上弓。
唉……沈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早知道就不装成忠臣良将了,否则现在也不怕被拆穿了。
这个末日王朝,已经到行将就木的时候,他沈琤岂能错过入住京城,把持朝政,进而出兵南下,扫清全国的大好机会。
可她是郡主……皇室再不好,她也断不会支持其他人来造反。
嗯……不如逼迫嵘王作证,说郡主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话,她不是皇亲国戚,她就不会伤心了。
不行啊,失去亲人,岂不是比亡国更难受,馊主意不能用。
沈琤思虑万千的时候,忽然发现暮婵正一脸迷茫的在看他:「琤郎,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嗯……我在想……你一直说我好,我想体验一下,你不理我,冷眼看我,从内心厌恶我的感觉。」沈琤支吾吾的道:「你骂我一句吧。」
「啊?」这要求太奇怪了:「我不要,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就说一句,也让我能更好的自省,警醒自己以后不惹你生气。」沈琤准备考劾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万一她过一段时间,真的厌恶他,他也好有个准备。自从重生,他就没挨过他的骂了,不知道心里是否还像上一世那么抗打击。
「不要了。」
「你说吧,就一句!我就想听听。闹着玩,不当真的。」
暮婵喝了酒,这会困意沉沉,被他缠的没办法:「好了,好了,你真奇怪,还找骂,那我说了。嗯……你真讨厌。」
「不行,这不是打情骂俏嘛。」
暮婵为难了,对沈琤她是露不出厌恶的表情的,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做皇帝的堂兄,于是表情中流露出无奈不解还有一丝嫌恶:「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刚说完,就见对面的沈琤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般的一动不动,眼圈泛红,抽着冷气,紧紧抓着衣襟,似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她吓的忙坐起来:「琤郎,你要不要紧,是你让我说的,都是假的,你别往心里去。」
沈琤吞咽唾沫,艰涩的呼吸着:「我没事,你说的很好……」
很好,我对自己的未来有准备了。
算了,比起让你早怀孕伤害你,还是让我沈琤受苦吧。
沈琤苦着脸道:「你快说两句好听的中和一下,我太难受了。」
暮婵便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我在心里都想了好几个孩子的名字了,不过都是小名,大名当然要你来起,你想不想听?」
「真的?」沈琤登时活了过来:「快说说。」
「骗你的,你不是让我说好听的么。」
「你怎么这样啊。」沈琤泄气,重新郁闷起来,但抬眼见她似笑非笑,又狐疑起来:「你是不是真的想了名字?说没想,才是骗我的。」
暮婵咯咯笑起来:「看你表情一会晴一会阴的,真有趣。」
「你耍我?」沈琤扑过去搔她腋下:「快说,你跟谁学坏的?是不是很你相公我?」
暮婵笑着躲到榻里面,闹了一会,两人都笑够了,她才道:「你现在心情好了,不难受了吧。」
沈琤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让自己开心,小心的搂她入怀,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她。
皇帝送出去的书信,石沉大海,定北军队离京城近在咫尺。
于是关于是否「让城别走」的讨论再次被提起。
大臣们发现大家已经很熟悉这个话题了,卫齐泰围城讨论过,去年定北军围城争辩过,今年春天乐兴节度使上京,更是深入的分析过。这不,才过了没几天,之前喷的口水还没干,沈琤再度挥兵南下了。
对于是否出逃的讨论,朝臣早没了新鲜感,利弊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看皇帝的决断了。
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出逃,给沈琤一座空城,然后发檄文号召天下各路节度使共同围剿他,如果足有幸运,沈琤暴毙,皇帝就能够回京城继续做皇帝了。而皇帝逃到蜀地,仍旧是皇帝,现在毕竟还是天下共主,皇帝吼一嗓子,节度使们未必听令,但好歹会安静下来听上几句。
但若是不逃,被沈琤控制住,朝廷则彻底名存实亡了。皇帝以后的诏书,究竟是姓李还是姓沈,那就未可知了。
不过,对许多大臣们来说,逃不逃都无所谓,在哪里不是做官。沈琤来了,也要管理国家,总不能把做事的都杀光。
爱走不走吧,就看皇帝的决断了。
结果皇帝还是老样子,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仍旧拿不定主意。
他实在没有勇气做一个两次被赶出京城的皇帝,几次又将世子叫进宫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书信确实送到了,至于沈琤为什么不退兵,只能说他爱他的野心胜过美人。
连续几日下着簌簌的小雨,万物在滋润下继续蓬勃的生长着。
卢策海跪在含元殿外,雨珠挂满了他的睫毛,一眨眼,像是眼泪滴落。终于在彻底被淋湿后,太监出来告诉他,皇帝召见他了。
他入殿,看到皇帝坐在龙椅上,整个人全无生气,见了他,颓然道:「朕之前不是叫你回去么,为什么一直逼朕见你呢?」
卢策海不语,而是长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叹道:「朕知道,你想劝朕离开京城,再次到蜀地去。可是,朕问过许多世家的意思,他们都不想再次离开京城了,之前在去蜀地的路上,病死了很多人,朕也不想有伤亡。至于沈琤……」说到这里,他嘴唇颤抖,哽咽道:「是朕下旨引兵进京的……都是朕的错……朕是昏君。」
卢策海怅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言辞激烈的争辩了,而是道:「陛下不必责怪自己,天下大势如此,并非陛下能以一己之力抗衡的。」
皇帝一怔:「朕还以为你又是来劝朕出城的,你已经改变主意了吗?」
不能说改变主意,只能说想开了:「臣想请陛下允许臣外放。」
皇帝忙龙椅上起来,来扶卢策海:「你和你祖父一样,也想弃朕而去吗?」
卢策海跪着不起:「就让臣跪在这里吧,待臣外放,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陛下,再向您下跪请安。陛下若是想救臣一命,便将臣外放出京罢,臣一直劝陛下让城出走,一旦沈琤入京,臣必死无疑。您若是将臣外放,臣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啦起一支兵马了,定当上京救驾。」
皇帝内心挣扎着,他身边拢共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了,偏偏卢策海还要走,他当然能把他留下,但是留下的结局就是给沈琤砍头:「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朕而去。朕真的就这么昏聩吗,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无力辅佐。」
卢策海无奈的道:「陛下若是有错,那么只是错在在这乱世为君。」
皇帝是不着调,除了想玩就是推卸责任,但除了个别文治武略的明君外,大多数太平天子身上不都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么。他贪图享乐,但远没到可以亡国的地步,只能说生错了时候。
皇帝默然,忽然含泪笑道:「……朕许你出京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