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兴讼
二十九、悄悄离开了静园牛郎织女相会后的第五天,也就是旧历七月十二日下午。那天,文绣又哭闹得很厉害,溥仪便打发太监前往庆王府找来文珊,让她劝导胞姐。文珊劝慰一阵,就向溥仪建议说,她姐姐心情郁闷,希望允许她陪伴姐姐出外散散心。溥仪大发慈悲,慨然应允。当天下午3时,文绣由文珊陪着,为掩人耳目也带了太监赵长庆,乘坐溥仪的专用汽车出了位于协昌里的静园大门。溥仪万万没有料到:这便是长期预谋后的惊人之举,文绣从此再不曾跨进这座静园大门。她在此时脱出静园,这实在已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情了,首先是溥仪向日本靠拢的倾向已愈来愈明显,即将成为现实。虽然“九?一八”事变尚未发生,但不久前从日本归来度假的“御弟”溥杰,已经向溥仪传达了鹿儿岛驻军某联队吉冈安直大队长关于“满洲最近也许就要发生点儿什么事情”的讯息,驻天津的日本领事和司令官们也更频繁地往来静园。文绣当然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再说文绣与皇家的矛盾已成水火之势,“中宫娘娘”婉容势与小妃子文绣不两立,文绣若不自我毁灭势必出走,已经没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了。文绣的娘家亲属中有一位远支的表姐夫名叫毓璋,号子特。此人晚清时曾任清西陵守陵大臣,辛亥革命后顺应时事出任新职,在民国政府的海军部当上一名总务司长。毓璋的大女儿玉芬虽说是文绣的晚辈,却较之年长。玉芬长相不错,为人老练,有谋略,工于心计。可是,在婚姻问题上却很不幸。由于父母包办,把她嫁到一度身为民国总统的冯国璋家,成了国内第一号人物的孙子媳妇,然而,这位冯家少爷(冯国璋的长子长孙冯曙山)并不是正经人,整天吃喝玩乐,寻花问柳,完全不把玉芬放在心上,所谓夫妻感情是根本谈不到的。不过,这样的环境却逼她想了问题,长了见识,有了经验。文绣入宫前,因家境贫寒与许多亲属都无往来,玉芬也从未到过哈达门外花市上头条傅家。后来,文绣平步青云成了“小皇上”的妃子,也是额尔德特氏家族的荣耀,亲戚又都走动起来了,玉芬也常到大翔凤胡同蒋氏那里串门聊天,与文绣的母亲相处颇近。文绣出宫在醇王府“被难”的日子里,曾几次回到大翔凤胡同的娘家看望母亲蒋氏,也是因为受到了玉芬的鼓励。玉芬的婆家不但在北京东四十条有漂亮的公馆,而且在天津租界也有房产。所以,玉芬有机会居住两地,一年之中总有几个月住北京,几个月住天津。文绣随溥仪去天津后,和玉芬有了更为密切的来往,她们无话不谈,息息相通,玉芬和文珊一样,成了文绣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逐渐地,玉芬了解了文绣在皇家的悲惨境遇,她第一个向文绣指明了新的人生目标。这便是文绣向溥仪闹离婚的缘起。文绣说:我和玉芬相处得近了,甚么心里话都向她掏。她见多识广,又有心计,很会出主意。她告诉我:现在是民国时代,溥仪又被撵出宫来,他也不再是“小皇上”了,也要守法、平等待人。你可以根据“男女平等”的法律条文,请律师写状子,告溥仪虐待妻子,和他打离婚官司,向他要赡养费。你若考虑好了就这么办!
我可以在外面接应,找人帮你的忙。事成之后别把我忘了就行!
玉芬这人说话在理,我当时也相信她,可这离婚官司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我就把文珊找来,征求她的意见。我三妹从小就是不甘吃亏的人,又加上快言快语,一说就很赞成。她看我略有迟疑就急着说:“二姐呀!
难道还没过够?和溥仪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早离婚早利索!
”后来,我和文珊、玉芬三人一块儿前前后后地核计了一番,至此我才下决心和溥仪离婚。外界都以为是我妹妹文珊的主意,其实是玉芬最先和我说起的。当时,这事除了文珊、玉芬和我三个人,再没向谁露过口风,别人并不知内情。过了几天,玉芬又来看我,我偷偷交给她银洋一千元。因为她认识的人很多,让她和文珊先用这笔钱在外边打点打点。我还嘱咐她说,就按民国的新法律起诉,请律师与溥仪打这场离婚官司。文绣脱出静园前,从各个方面做好了准备。聘好的三位律师张绍曾、张士骏和李洪岳,已在国民饭店租了房间,等待行动;文绣陈述离婚理由的文件以及脱出后致溥仪的信等,也已拟好缮清;同时,文绣也找机会清理了自己房中的细软及金银首饰,让文珊分批陆续带出,暂时存放在她家里,以备脱出后应急之用。这一切都做得周密、细致,神不知、鬼不觉……旧历七月十二日,按公历是1931年的8月25日。离日本侵占东三省的“九?一八事变”只有二十四天,文绣为摆脱溥仪的控制而发难,竟选择了一个多么关键的时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