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分野(3)
文绣和载沣可以说是政治上的同路人,可他们谁也没有能力说服溥仪,痛心地看到溥仪对日本的投靠愈来愈紧,而日本对溥仪的拉拢,不特通过郑氏父子,渠道愈来愈多,无孔不入。二十七、孤灯伴泪夜难眠当政治裂痕在溥仪与文绣之间愈益扩展的时候,他们共同的生活道路也被万丈悬崖阻断了。文绣与溥仪共同生活了九年,其间冷冰冰的日子多,而热乎乎的日子少。文绣虽倔强,但在爱情上有自己的追求,对丈夫始终保持着尊重和温情,从文绣写于1931年春天的一篇短文中,可以看到她仍对溥仪怀有妻子的深情。天津时代这对儿不平等的夫妇更常常口角,溥仪有时还要动手。何况尚存一位难以逾越的“情敌”!
一次,文绣顶撞了溥仪,过后满心悔意地写出下文:吾爱呀妾今悔甚,不应言此,切望吾爱原谅。妾实不愿此,吾爱如不相信可屈指算,今已八载有余,妾又何尝言过?即或背地有一句怨词,随吾爱!
妾即三尺挂梁间,妾亦瞑目九泉。即言此九载之内,妾之言行吾爱亦所尽知,如有不悦吾爱之心之处,且不悦之色,妾色即不知所以矣。妾日夜所最盼望者,不过即是吾爱快活与喜悦,如有能安慰吾爱者,妾是无所不牺牲。妾今勉强书至处,心力以竭,待至痊愈再接述。然而,这种情形终究无法持续。尽管溥仪曾经是真正的皇帝,婉容也绝不允许他除了自己还爱别人,婉容天天向溥仪絮叨,让他发誓不爱文绣。连设坛扶乩也要求个“万岁(指溥仪)与端氏(指文绣)并无真心真意”的“吉利语”。终于发展到两人之间有我无你的地步。婉容在一篇短文中写道:鸣呼吾爱呀!
倒是怎样好?如果余自己牺牲,虽卧病床间然良心甚慰;如果旁人为余牺牲,余实不知其所以。吁嗟吾爱乎!
不知吾爱心中到底怎么感想?思想起来不觉今人好狠,绝不该将余嫁与有妇之夫。即言前数年在张园,吾疑吾爱与淑妃更好时,余心甚悲。终日终夜终时终刻无一时不是悲泣,忧思成疾,头痛难眠,遂有今日之神经衰弱。可是,余亦未曾言过,余亦未曾怨过。余每见人必天呼!
余实无路,余愿死!
母呼儿,余愿死!
北府母呼儿,余愿死!大约溥仪见到了婉容写的文章,命太监把婉容召来,让她坐在自己寝宫的床上,以温存的爱抚给以美好的慰藉。只听溥仪发誓般地说道:“余恨不得将我们之障碍物淑妃等都杀宰了!
”为了讨好婉容,溥仪又说,“就是再送来八百个西施余亦不爱!
”为了“忠于”婉容,溥仪心中哪还会有文绣!
文绣这时的处境真是苦不堪言。夜夜伴孤灯,泪如溪水不尽流……1929年的某一天,文绣起而抗争,在薄情与冷酷之中,以一个弱女子的哭闹发出人权的呐喊。这倒引得溥仪动了“诗兴”。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把文绣(诗中作蕊珠)描绘成一个发了疯的女人,挖苦她的感情,开这种可耻的玩笑。请看这首自带序文的诗:岁维己巳甲子之日,蕊珠女士破晓突起,自撕其唇,且骂己为狼狗,拔其青丝之发,血淋淋然如遗尿。众趋视之,则犯吼若牛声,目眦尽裂,黄牙全张,掷桌上之镜台于女仆之额间,洞见脑髓,众悉奔避而蕊珠女士转寂然作嗤嗤也。耿耿星河欲曙天,蕊珠女士常自怜。暗掩珠扉泣如雨,孤灯将人意绵绵。1931年9月7日的《庸报》替文绣说了几句话,讲得全是实情:“文绣自民国十一年入宫,因双方情意不投,不为逊帝所喜,迄今九年,独处一室,未蒙一次同居。而一般阉宦婢仆见其失宠,竟从而虐待。种种苦恼,无术摆脱。”文绣在她自称为“监狱”、自度是“囚居”的九年之中,受尽了磨难。婉容排挤她,这是事实,也可以理解。但这绝不是文绣遭罪的主要原因,溥仪早已对她恩断情绝了。溥仪不但把她单独放在冷屋子中不予理睬,还加以冷嘲热讽,从精神上折磨她。溥仪视妻子的痛苦为儿戏,拿妻子的感情开玩笑,真是一个残酷的丈夫。下面是另一首下流“杰作”,溥仪的打油诗《蕊珠女士自述》:蕊珠女,坐空房,自怨自叹;想起来,我的脸,好不惨然;长得像,母螃蟹,黑暗如烟;我好比,卵中黄,腥臭硬坚;我好比,狗失群,摇尾乞怜;我只好,爬进去,收藏起我的小金莲。悲楚之下,文绣更怀念母亲。自从在北京日本公使馆一别,蒋氏无缘来津看望女儿,文绣也没有机会再赴什刹海畔的大翔凤胡同了,她真想见到额娘,倒一倒满腹的苦水。可不久传来的讯息几乎令她晕厥,慈母啊!
年不及五十何为急匆匆地去了?那公使馆的会面难道就是生离死别?为什么孩儿命蹇母亲又不幸?文绣挥笔醮血泪写成《祭母》一文,据读过该文的人讲,她哭诉自己在帝王之家所遭受的痛苦,字字惨、句句悲,令人不忍卒读。额娘死后,文绣更觉得活在这个凄苦的世上太无聊,愁肠百结,晚上常常终夜难眠。拥被难成梦,萧萧一夜风。浊醪聊自饮,朝日照窗红。这诗是度过一个深冬的寒夜后,文绣的随身太监赵长庆在几案上看见的。文绣刚刚伏案睡去,手指间还夹着一支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