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恰似你的温柔(1)
平安夜那天,文学社搞了个晚会。刚当选学生会主席的江淮虽然已经辞去了社长的职务,也应邀出席。晚会上他的兴致很高,和不同的女孩合唱情歌,将一曲《想说爱你不容易》的独白说得深情无比。刘莲也想邀他共唱一曲,仍是不敢,她怕他会拒绝,更怕自己会激动得手脚发颤,唱不下去。她就那么在台下迟疑着,徘徊着,暗暗给自己鼓劲,到底,还是上去唱了一首《海上花》,意外得到了不少掌声。放下话筒回到座位时,江淮走过来,微笑着望着她,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也是我们社团的吗?”刘莲无言。文学社不过32个人。可是,难道他这些日子忙于竞选活动,就忘了她吗?难道她在他心目中,如此不起眼?刘莲回到寝室大哭了一场,林蓼蓝和陈苔藓怎么劝也劝不住。她希望自己足够好,出现在他面前不会自惭形秽、手足无措,可以淡定从容,她用心写作,急切地想要蜕变成配得上他的女子,可是……还是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在自己所爱的人心目中,是这样被疏忽,被冷淡,不受重视,这样的难堪,令她痛到撕心裂肺。时时地,想起他冷若寒冰的言语,只念及这一句,就会有泪。日子纷纷乱乱地苦苦支撑下去,十分辛苦。他不知道看到他在烧烤宴上和别的女子合影,她心里有多难过;他不知道她在大雪霜降的夜晚,倚在梧桐树边,悄悄守候着他回寝室,再悄悄走远。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偶尔遇见时,平静地朝她点头,微笑,寒暄。他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呢,他不记得在某个凌晨,两人坐在操场高高的台阶上,谈论着江湖呢。他忘了。江淮那时候已经搬到操场附近的主席台住了,很多夜晚,刘莲独自在操场上踱步,一遍遍从他的楼下经过,看他边晾衣服边唱歌,或者招呼同事去开会,他时常穿着一件烟灰色的毛衣,很好看。她总记得呢,那些夜晚,繁星满天,或者是,她站在水中央,注视着那毫不知情的男生。成为学生会主席后,江淮不再写文章,好在刘莲收集了不少。每个夜晚,她都认真看他的文字,全然不同于他外表的文字。神情沉静的男子,在校园里穿行,隐忍着内心的暗流汹涌,将一切情绪释放在文章中。那些大气犀利的锦绣文章,令她由衷地欣赏。能够书写这样的文字,把人世看得入木三分的男子,并不多见。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依然那样悠远地存在,像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在阳光下变幻出五彩的颜色,只能看,不能靠近,更无法触碰。日子尽管过得艰难,她仍是强作笑颜,和室友们打成一片,但是她还是不快乐。她开始投稿,寄出很多希望,同时更加潜心修习文字,陆续发表在校刊上,轻轻淡淡地在字里行间吐露心结。也渐渐在校园里有些名气,有时也会有人给她写评论,比较固定的一个,笔名叫做翊君。从他的评论中能看得出,他对她的文字是极为关注的,并且意见提得十分中肯,就连批评,也让人诚服。她捧着校刊看,恍惚地想,他看了吗,他知道我写得越来越好吗?他知道吗?那天,刘莲和陈苔藓从校外回来,在校门口碰到江淮了,他行色匆匆,看到她们,停住了脚步。陈苔藓拉着她走过去,打招呼:“主席大人,好啊!”他笑着说:“这一期的《体育世界》上的一篇《少年追命》,是你写的吧?写风之子卡尼吉亚的,笔力不凡呢。”又朝刘莲笑笑,说,“你好啊!”陈苔藓听了很吃惊,呆愣愣地说“啊!”她都忘了自己给这家刊物投过稿。江淮又对刘莲说:“还记得那次我对你讲起江湖吗?陈苔藓这篇就写得很古龙呢,你可以看看。”刘莲愣住了,他竟然是记得那个凌晨的?他竟然是记得的?江淮匆匆离去后,陈苔藓急急地跑到校外的报亭看个究竟,翻开那本杂志,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果然是他说的那篇,两千多字。刘莲跟在她身后,咬住嘴唇,抢过那本杂志翻看。那天,金色的阳光洒满街道,汽车呜呜开过,街边小店的人们安闲懒散,一个18岁的女孩拿着一本杂志,她一边走一边哭,她的同伴陈苔藓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地安慰她。她只是在想,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什么时候,也能够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杂志上发表文章呢,我怎么才能让他看到呢?啊师兄师兄。江淮。就是这个名字。就算许多年后,当她被人欺负或是大受挫败,灰溜溜,抑或寂寞无朋,即使是没有事情发生,一个人自言自语时,都会在心里轻呼这个名字。啊,师兄师兄。他们言简意赅,或默然相对,如此如此。江淮江淮——他风雨无阻,晨昏不误,出现在她的心里。大学时代,高她两届的学长,英俊的男生,她喜欢叫他师兄。回头,是他盎然的样子,在笑,不是对她。江淮。那是整个青春的记忆,成长时心中的拐杖。不知道到很老很老,手扶拐杖的时候,这根心杖,抛开了没有?啊师兄师兄。整个下午,陈苔藓都在安慰刘莲。她终于不哭了,问她:“苔藓,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能写得出你那么有才气的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