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逃兵
1972年旱季,我和大头被抽调到伐木队,开进亚热带雨林砍伐树木。
边疆许多深山老林都是无人区,那时候不懂环保,我们的任务是将大树砍倒,把原木肢解成木板,然后等待马帮运下山去。
我们在山里安营扎寨。大头带来一只小白狗,取名“白粉”,它是大头用一瓶高粱酒同景颇山民交换的。白粉红鼻头,一对聪明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主人,简直跟姑娘差不多。不料进山第一夜,白粉就险些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
半夜有人起夜撒尿,睡眼朦胧地撒到一半,忽然发现四周有一群绿莹莹的眼睛。这人魂飞魄散地跌进窝棚来。有胆大的把头探出去看仔细了,我们才知道至少有两头以上豹子(或者老虎)守候在外面。所有人都吓醒了,这时候有人想起白粉,很明显白粉已经严重失职,它不仅没有及时报警,而且躲在我们被子底下瑟瑟发抖。
有人恍然大悟,说一定是白粉的气味把这些猛兽引来了。还有人建议把白粉扔出去,舍卒保车。大头握紧斧子威胁道,谁要是敢动一动白粉,老子就先跟他拼命。
好在野兽没有轻举妄动,大家一夜没敢睡,天亮后危险自动解除。等到我们出去察看脚印,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原来那些危险的猛兽数量足足有七、八头之多,它们围着我们的窝棚转了一整夜,谁知道它们在犹豫些什么呢?
大家决定燃起火堆,彻夜不熄,我们都懂得野兽怕火的道理。这一招果然见效,有次夜里来了一头老黑熊,它围着火堆转了一圈,然后呼哧呼哧地走开了。
但是这天夜里白粉还是报起警来,它简直是由呜咽到愤怒,狂吠不已。我们都惊醒过来,恐惧像车轮一样碾过我们心脏。
我们听见脚步声!
幸好外面那些人开口说话了,他们在外面试探地说:老乡,请救救我们!
原来他们是三个衣衫褴褛的境外知青,据说他们在森林中已经跋涉了两天两夜,是火光和狗吠声把他们引出死亡的迷宫。我们赶紧把他们迎进来,往火堆里扔木头,架起铁锅造饭。这一下营地热闹起来,火光映红我们兴奋的脸。这些客人早就饿坏了,他们根本来不及等生米做成熟饭,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他们不用筷子,手指像挖掘机一样把半生不熟的米饭直接倒进嘴里,他们的喉咙好像无底洞,眨眼功夫就把一锅白米饭吞没了。
他们吃饱饭就匆匆离去,原来他们并不是什么英勇的游击队员,而是三个逃兵。他们担心游击队把他们抓回去。其中一个胳臂上缚着绷带的知青喃喃地说:你们知道那边有多可怕?杀了那么多人……
另一个人补充说:很多知青被抓起来,关进牢房里……总之游击队完了。
我不由得打个寒颤,因为我想到二杜,他的命运会怎么样呢?当那三个逃兵的单薄身影被黑暗吞没,我仰望夜空的星星,心中祈福祝所有人,包括我的朋友二杜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