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舞蹈(3)
“美国在舞蹈”的雕塑有一个很好的开始,只可惜没什么发展。不久,因为他妻子突然病倒,雕塑工作不得不停止。
我曾希望成为他的不朽之作,可是激励巴纳德为美国创作出不朽杰作的不是我,而是亚伯拉罕·林肯,他的塑像现在还庄严地耸立在西敏寺教堂前幽静的花园里。
查尔斯·弗罗曼知道在百老汇已经遭受惨败,就想到一些小城镇巡回演出。
可这次巡回演出安排得非常糟糕,比在纽约的演出还要惨。最后我沉不住气了,就去找查尔斯·弗罗曼,发现他正为赔了那么多钱而心神不安。
“美国不理解你的艺术,”他说,“你的艺术完全高出他们的欣赏能力,他们永远不会理解你的艺术。你最好回欧洲去吧。”本来我同弗罗曼曾签过巡回演出六个月的合同,合同上规定,不管是赔是赚都要履行下去。
但是,由于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且我也看不起他试图违约的打算,就当着他的面撕毁了合同。
我说:“这样你尽可放心了,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巴纳德不断地对我说他为我这样的生长于美国的艺术家感到骄傲,又说美国不能欣赏我的艺术,这让他非常难过。
根据他的建议,我决定在纽约留下来。我在艺术大厦租了一间工作室,挂上我的蓝色幕帘,铺上地毯,每天晚上都给诗人和艺术家们表演舞蹈,并创作了一些新作品。
对于我在那个时期夜晚的表演,一九○八年十一月十五日的《太阳报》周日增刊曾刊登了一篇文章,作了如下的描述:她伊莎多拉·邓肯腰部以下裹着一小件有中国刺绣的丝织服装。
她那黑黑的短发卷曲着,编成了一个松散的发结,自然地垂在身后和脸颊两旁,就像圣母一样……她的鼻子微微上翘,眼睛是蓝灰色的。
关于她的许多报道都说她身材高大,体态优美——就像一件艺术精品,可实际上她只有五英尺六英寸高,体重一百二十五磅。
四周亮起了淡黄色的灯光,演出大厅的天花板的中心,有一个黄色的圆盘似的灯发出幽幽光晕,色彩效果非常完美。
邓肯小姐上台先表示歉意,说用钢琴伴奏不太协调。
“这样的舞蹈不需要音乐,”她说,“只可以用潘神在河边折段芦苇吹出来的音乐,或者用一只长笛或是牧人的短笛之类的乐器就足够了。其他的艺术——绘画、雕塑、音乐、诗歌等,都已经远远地超越了舞蹈的发展水平,舞蹈实质上成了一门失传的艺术,如果想把舞蹈与另外一种比它先进的艺术——比如音乐——和谐搭配,是非常困难且难以协调的。我愿倾毕生的精力在舞蹈上,就是为了复兴这门失传的艺术。”开始讲话的时候,她是站在靠近正厅的诗人们的座位那儿,而当她讲完时,却到了房间的另一头了。
简直不知道她是如何到那里去的,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她的朋友埃伦·泰瑞,她对于空间也漫不经心。
她再也不是一个疲惫不堪、满脸忧愁的女主人了,而是像一个从破碎的大理石中自然诞生出来的异教的精灵,似乎那就是她要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最平常的事情。
她像是海洋女神伽拉忒亚,因为伽拉忒亚在刚解放出来的时候,一定是跳着舞的;又像是披头散发的月桂之神达佛涅,在德尔斐的小树林里狂奔,逃避着阿波罗的追逐。
当她的头发披散开来时,这个形象就会涌入你的脑海中。难怪这些年来,她厌倦了站在埃尔金大理石上供英国贵族开心,还要承受那些将信将疑的挑剔目光。
现在,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列列塔纳格拉的陶俑,是雅典娜神庙的队列,是骨灰瓮和墓碑上那头戴花冠的悲情女神,是酒神节上狂欢的少女。
表面上你是在看她跳舞,实际上你不是看邓肯,而是在欣赏人类天性的全景表现。
邓肯小姐承认,她的整个一生都在努力回到遥远的古代,去发现迷失在时光迷宫里的纯朴自然。
“在那个我们称之为异教的远古时代,每一种感情都有其相应的表达动作,”她说,“灵魂、身体与思想和谐统一。看看那些雕塑家捕捉到的希腊男子和少女们的魅力吧,简直不像是人工雕凿出来的冰冷的大理石,从他们开口的样子,你便知道他们要讲什么,即使他们不开口,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你也能知道他们想说什么。”然后,她止住话头,又变成了一个舞蹈的精灵、一个琥珀色的雕像,一会儿举起酒杯向你敬酒,一会儿把玫瑰花抛向雅典娜的神盆,一会儿又畅游于爱琴海紫色的波峰浪尖上。
这时,诗人们津津有味地看着她,预言家则意味深长地捋起了胡须,不知是谁轻轻地吟起了约翰·济慈的《希腊古瓮颂》中的片段:前来祭奠的人是谁——啊,你所知道的事情,就是你的全部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