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二章(4)
“我清楚什么?”邹品华明知故问,“你说我清楚什么?”“我不想跟你废话。”“你的脸怎么像猴一样,说翻就翻?你刚才好了几秒钟?”邹品华虽这么说,心里并不十分恼怒,因为丈夫并没有外遇。而这正是她最担心的。邹品华准备以格外的宽容迎接丈夫的纠缠。焦影却沉默不语了。妻子再也想不到丈夫此时想的正是戴仪。“怎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邹品华重新回到门口择菜。“这么长时间没提这事了,心里又痒了,是吧?”焦影最初纠缠这事还是在他俩热恋的时候。那时候邹品华的反应是痛苦而激烈的,邹品华觉得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和污辱,因为不仅她确实没和郭大头发生过关系,即使发生了,焦影的纠缠她都觉得是丧失理智的。邹品华和郭大头的恋爱虽是她的初恋,但就像一片浅洼的积水,还未来得及更深的涉足就被一阵骤风吹逝了,而这阵骤风就是焦影。焦影不承认这一点,焦影一厢情愿地固执己见,焦影认为是那个流氓玩腻之后甩了她,焦影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焦影长期以来一直憎恨郭大头,焦影把对郭大头的憎恨一股脑地发泄在邹品华身上的时候,邹品华总是认为这是丈夫对她的爱太深,所以只要不无中生有地诬陷她**于郭大头,当时无论受到怎样的嘲弄或辱骂,邹品华都能忍受。时间长了,焦影无论说什么,包括沉溺于自己的妄想而指责她跟郭大头如何疯狂,如何**,邹品华也都麻木了,不再感到受到了伤害。也许她在日复一日中的麻木无形中纵容了焦影,也许是她对男人心中的痼疾理解得太简单了,直到后来离婚的时候,邹品华才意识到她对男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焦影没再理会邹品华娇嗔的挑衅,焦影忽然感到一种淡漠,毫无斗嘴的兴趣。邹品华继续说道:“郭大头连影子我也想不起来了,你却还不放过他。”焦影思忖片刻,淡淡而又不无阴沉地说:“可不是我提起郭大头的。”“何必说谁提起的,”邹品华说,“郭大头一天不死,你一天不会心安。”“郭大头死了那才彻底完了。死无对证了。”焦影奇怪自己这一刻为何能如此平静地谈论郭大头,焦影在这之前不说谈论郭大头,偶然想到他也会有一种死去活来的难受。焦影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答应张达给郭大头写电视剧本。对焦影来说,一切都像噩梦一样令他不能有任何准备。“那天没留你吃饭,今天我特地请了假。刚从燕莎买来了这些食品,”戴仪说,“我要为你做一顿中西团结餐。”她穿着一件藕荷色风衣,尽管风很大,她拢在银质网罩之中的头发一丝不乱,怀里抱着一大摞食品。见到焦影时,竭力掩饰的兴奋之色依然显露于她的眉宇之间。“别这么客气。”焦影搓着手,“我今天还有事,只能待一会儿。”“别再讨厌了。上那边去,那儿有一个菜市场,我们去买点蔬菜。吃了饭再去办你的事。”戴仪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胳膊往菜市场走,说话也比上次直接、随便多了。菜市场的小贩们大声吆喝着。这是一个新开发的农贸市场,摊位被暂时圈在农贸市场大门外的一溜场地上,里面分类出售各类副食。戴仪要往里面走,焦影拦住说:“就在这儿买点小油菜吧,不进去了。”“进去看看吧,新开业的,什么都有。”一位袖上箍着红袖章的老年妇女搭讪道。她正在地摊周围巡视,维持市场秩序。戴仪对这位大妈友好地笑了笑。焦影一看到红袖章就想到“文革”中的红卫兵小将。据说前几年台胞们刚刚被允许回大陆观光时,对大陆“文革”稍有了解的台胞们在北京的大街上看到箍红袖章的中老年人,吓得胆战心惊,以为那些红卫兵们又杀回来了,纷纷要求公安机关保护,以免他们这些“国民党反动派”遭当年的革命小将现在的革命老将的袭击,弄得有关部门哭笑不得。焦影当年也是红卫兵,他不像那些知青作家有一种浓重的“往事情结”,他对过去是彻底否定而厌恶的,看到红袖章就如同看到从自己肢体上截下的一块腐肉,恶心透了。戴仪在一位安徽口音的外表还较清爽的中年妇女的地摊上买了一斤黄瓜,一斤小油菜,就离开了菜市场。在焦影的某种不稳定情绪导引下,一切都显得匆匆忙忙,尽管戴仪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菜,却也吃得不是很开心。激光唱盘在旋转着杰克逊的BAD。“沙拉土豆做得很好吃。还有这甲鱼汤,真是鲜美。小时候,每吃上一道好菜,赞叹吹嘘时,爸爸就说别把鼻子吃掉了。这甲鱼汤真差点让我吃掉了鼻子。”焦影有一茬无一茬地聊着。虽然急着想走,但一想到这么丰盛的中餐是特意为他做的,就觉得应该再待一会儿,否则太不近人情了。第一次来这儿之后,戴仪的形象像云雾一样挥之不去,可是再次见到戴仪的时候,焦影明白了,他想念的也许不仅是戴仪,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氛围,一种物质诱惑所产生的新激情,新冲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焦影似乎不敢正视戴仪那生动、坦荡、义无反顾的面庞。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