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锄顽劣(2)
十岁的小淑延很有些自豪道:“我爸就爱开花、结果的树。”鲜英立时意会,又明知故问:“那你晓得为什么?”淑延歪着脑袋一想,小嘴一啧:“好看、好吃呀。”鲜英摇摇头,娓娓而叙:“这些树就像是你爸爸的学生,把他们辛辛苦苦培养长大,做不了事,派不了用,要它做什么?”淑延还有些不懂,蒲瑛却大受启迪!
这天经鲜英提议,他们别开生面地在梅树林里吃晚饭。老习惯,就像在重庆的鲜英宅第一样,张澜陪着鲜英,“饭后百步”,踱到竹林里。
张澜记挂起什么:“哎,请刘湘支援的两百杆枪支弹药的事?”鲜英一笑:“表方兄的这点面子,他刘湘还敢不买?”张澜依然认真地叮嘱:“你还是盯紧点,邓乡长他们等着用。”鲜英爽然应允。
张澜流连在竹林中,缓缓收住步。鲜英头一扭,叮问:“想什么呢?”张澜喟然一叹!
鲜英着即省悟:“又想慕良?”张澜默然。作为父亲,他看得出二儿子少小就有屈原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抱负;十八岁只身进北大,以后就去德国留学。
——那可不是一般学子企盼的镀金,而是为救中国。
“唉——!”张澜手抚青竹,就如对二儿子一般,显出人前少有的温情。
常言道,苍天有眼。有时候,倒也不假;有时候,就未必了。正是夏秋之交的时候,在重庆的一个普通茶馆里,一位后生子刚买了一大碗茶喝下,提起小藤箱要走,忽被二楼的评书吸引了——
“……这个从日本留洋回来的张澜好生了得!一介文弱书生,撞上了一个号称大屠夫的四川督军赵尔丰!”后生子心一提,眼一瞄,不由循声上了楼。
二楼是茶堂,较开阔。一围茶客,一个个屏息凝神地直睃着中央台前说评书的人。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一声吆喝道:“听客你可听清楚了。张澜前胸顶着洋枪,后脑横着大刀,性命悬于一发!赵尔丰志在必得,阴阴一笑说,你这位川汉铁路股东大会的副会长,要想留下命,就听从我北洋政府训令,立即停止‘保路风潮’!”喝茶的忘了喝茶,连刚上楼来的后生子也心抽气缩。
说书人已是情不能禁,拔身而起,作出书中人——张澜情状:“要命,你拿去;要把百姓民众集资兴建的川汉铁路权出卖给英、美、法、德,万万不能!”满堂喝彩!
后生子欣悦之下,也备觉感奋!恰其时,捕人的警车从天而降,在楼下街口刹住车;骤起的警笛声中,只见一队人马破门而入。
后生子惊悟出什么,返首急催:“先生快走——走!”说书人也似早有防范,转瞬间已从后窗消失。
后生子看在眼里,倒是不曾料到,心下一笑。他不便滞留,很熟稔地混杂在回逃的茶客间,转瞬也不见了。
“饭后百步走”的张澜,这次是携着三女儿淑延,在嘉陵江对岸的沙滩上看淘金人从沙里取金。
淑延懵懵懂懂地问:“沙子里怎么会藏着金子?”淘金人被问笑了,做父亲的也醒了神。
须臾。张澜关心地问开淘金人:“每天都能淘出一点么?”淘金人头一摆道:“哪里。天天都有,就好啦!”张澜:“噢。”他看着衣衫破旧的卖苦力的同胞,显出由衷的关注。
茂延的喊声从江对岸传来:“爸爸——!”淑延攥着老父不松:“姐又想来!爸今天是我的。”张澜在淑延脑袋上轻轻一敲:“真是个‘小心眼’!”茂延又加上继延的喊声又传了过来:“爸爸——,二哥回来啦!”淑延蒙了:“二哥?说瞎话!”张澜不敢置信地头一摇:“不……可能。他……”茂延与继延再次齐声喊话过来:“二——哥——回——来——啦!”张澜身心一振,自语道:“真会?!……”待到张澜携着淑延一脚跨进,眼前果然是十年未见,死而复生的二子慕良,也就是茶馆里的那位后生子。
他抱着小弟张,人是显见成熟、干练了,远非昔日慕良可比啦!他果真是张澜一直默然念叨着的张慕良。
名〖FJF〗萫〖FJ〗,中共留德学生支部书记。
“爸!”
“慕良?!你真还……”
“只差那么一点,国民党军统局还是没能在法国马赛抓住我。”刘慧征抹着眼泪接抱过张,父子俩不由相拥而泣!
张澜没有去擦泪水,又扳过爱子细细地端详着:“大了,变了,出息了。”淑延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是二哥!”茂延偷偷敲了一下二妹的屁股!
“是淑延?!”慕良又一把抱起三妹,在她小脸蛋上一亲。张澜依旧不舍地凝眸着天上掉下的二儿子,眼里闪烁着一个做父亲特有的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