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锄顽劣(3)
不用说,当天晚上,父子俩就在书房里秉烛长谈。张澜手里捏着一份发黄的德文《红旗报》,大是叹奇:“周恩来?!”慕良点点头,没有留意到父亲的神态,径自沉浸在温馨的回忆里:“周恩来是1930年来的柏林,到我们留德学生党支部作了一次讲话……”那是万木苏醒的春天,在德国柏林大学的中国学生宿舍里。时任**政治局常委、军委书记,年纪三十二的周恩来跟张慕良、成仿吾、谢维进、章文晋等同学介绍着国内的形势:“……蒋介石没有料到,他的四一二政变,把我们逼上了‘梁山’——**和朱德在井冈山会师,建立了我们中国工农红军的第一个根据地。别看它眼下还是一簇星星之火,它是一定能够燎原的!这当然急坏了蒋总司令。农村这么大,他再杀、再围剿,也杀不光、‘剿’不尽啊!……”张慕良他们也被讲笑了。……听着儿子的介绍,张澜从中深悟出什么,也抚髯笑了:“李大钊、陈独秀先生的眼光没有错,我在北京《晨报》时,他俩就跟我特别介绍过**、周恩来几个学生领袖!”张慕良又兴奋、又惊讶地追问:“1919年?!”张澜回首心动:“难忘的1919哇!”慕良兴奋不已地追问个不休:“爸爸当年的《晨报》,还报导过《湘江评论》和《天津学生联合会报》?!”张澜头徐徐一点,不由感慨系之:“没想到,当年一个‘评论’的领袖,一个‘会报’的领袖,如今变作**的领袖了。呵呵!好!好!”也不用说,这天晚上,身为老父亲的张澜,自然是惬意地睡不安稳了。已习惯提着心睡觉的刘慧征潜意识地觉着什么,眼皮一睁,点上灯,四下里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却见着身旁的丈夫,嘴里念叨着什么,脸上挂着太难得的甜笑。刘慧征提着灯,就这么大胆地“欣赏”着仿佛变得天真的丈夫,眼里不觉又潮润起来。似乎是眼皮下的灯,又似乎是心有灵犀,张澜忽地睁开了睡眼,似醒非醒地问:“嗯?慧征,你这是?……”刘慧征也不遮不掩了:“你又笑又说的,我想看看今晚我的丈夫是犯了什么‘病’?”“我又笑又说了?!”做丈夫的还有些儿半醒不醒似的。做夫人的关照着:“好了。梦也做了,笑也笑足了,说也说够了,我们的儿子再不会飞走了,你也该放放心心睡一觉了。”刘慧征刚要吹灯,被张澜止住:“慢点、慢点。你来。”刘慧征不知所以地跟着丈夫上到阁楼的小书屋。刘慧征爱嗔着问:“哎呀老头子,天都快亮了,你还?……”“嘘——”张澜轻声制止着,就着夫人的灯,纸一铺,笔一提,便奋笔写下标题:《喜次子〖FJF〗萫〖FJ〗从欧洲归》。他稍作沉吟,便走笔游龙。心底的声音同步涌动着——游子音书断羽鳞,重瀛一旦作归人。老亲乍睹惟双泪,异国远离已十春。张澜此刻仿佛重又目睹到:嘉陵江小码头。夫妻俩得知二儿子的噩耗,相对失语,不觉潸然泪下……消息误传忧物化,瞻依如昔见天真。重又目睹到:堂屋里变了、大了、出息了的慕良。时艰正是需才初,爱汝应知善立身。刘慧征意会的目光从提诗挪往提诗人,但见丈夫神色变得凝重,那幽深的眼光折射出做父亲独有的殷切的企盼。而此刻的二儿子慕良呢?他仰卧在床上,手里捏着一份油印件——**《关于蒋介石声明的声明》。他一样的了无睡意。一个声音随之在脑际荡出:“这次组织上派你回父亲身边,你可得多学着点儿;要抗日、要救国,我们在四川离不开表老!……”一连几天,父子俩形影相伴。家边上的嘉陵江,是他俩每天必到处。一到江边,他俩更有谈不完的话,更有无穷的遐想……儿子介绍的德国苏联,对于未出过国门的张澜来说,是极新鲜的。看着眼下做父亲那专注的神情便可知晓。“噢,苏联!……他真是工农老百姓当家做主人了?”张澜可远不只是感到新鲜,他被震撼了!这也是他——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中国知识分子所久久企盼的啊!“嗯。我在那里三年,亲眼目睹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国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一天?!”慕良毫不迟疑地回复:“爸,会有的。正是为了这一天,我们才提着脑袋——拼命!”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似乎一样在滔滔“奔命”的嘉陵江。父亲注意到儿子的目光,不觉怦然心动:“你也喜欢嘉陵江?”也宛如有感知的嘉陵江奔涌不息地流淌着。“喜欢。不晓怎么,先在德国,后来到苏联,多少回睡梦里总是见到她……”“好,是我张澜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