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说到卫太妃,阿婉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拖了许久,这会不就是好机会吗?她往前走了几步,绕到他跟前,「许大人,奴婢还有一事。」
「何事?」
「上次衡阳宫添了许多过冬的用物,娘娘一直让奴婢同您说一声谢谢,前阵子您公务繁忙,奴婢也没机会见您,总之,多谢许大人照应了。」
许砚行对於她替卫太妃道谢这事没再多说,只是,再开口语调忽然变冷了几分,「回去替本官向卫太妃转达一句话。」
他弯下腰,口中温热的气息缠绕在阿婉耳边,酥麻发痒,她握紧了双手,只听他重重说道:「知足常乐。」说完颀长的身子又站了回去,见她疑惑的模样,继续道:「什麽也不要问。」
这四字的弦外之音,阿婉自然是听出来了,只是他怎会觉得卫太妃有那种心思?在她看来卫太妃只是不甘心输给太后罢了,即使想较劲,如今也没了较劲的力量呀。
不过这些不该是她这个做奴婢的能管的。
「去吧。」许砚行回头朝肖参示意。
「奴婢告辞。」
夜空中雪花簌簌作响,才半个时辰屋瓦院墙上已被一片银白覆盖,肖参捎着一身寒意进了月西阁。
阁内屏风里边铺着厚绒的地毯,他怕进去弄脏了那玩意,索性隔着屏风对里边人道:「大人,小的回来了。」
许砚行从外边回来便钻进这楼阁里处理公务,听到动静,他手下顿了顿,问道:「今日上午她在卫府待了多久?」
肖参道:「时间不多,一炷香都不到。」
「下午卫府有什麽动静?」
「安静得很,无人进出。」肖参想了想,又说:「大人,还要派人继续守着吗?」
许砚行扯了扯唇角,冷冷道:「让人都回来吧,卫氏无兵无权,目前还闹不出什麽乱子来。」
「对了,大人,定阳侯夫人今儿上午又差人送了好多姑娘的画像来,说是让您这次必须得选一个。」肖参往里边桌上瞧了瞧,「奇怪了,小的明明给您放那角落的。」
定阳侯夫人乃当朝定阳侯的正室,定阳侯府当家主母,也是许砚行的同胞姊姊许青君,许砚行父母亲过世後,便由已嫁入侯府的姊姊接过去抚养,直到科考高中受先帝赏识,直接提入六部,後来便自己在外边置了宅院,从侯府搬了出来。这许青君也是个有耐心的,自许砚行弱冠到现在便一直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只是许砚行每每都视而不见,态度坚决。
「本官让管家都烧了。」许砚行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
肖参听出了不对劲,也知道他家大人最烦这种事情,可是定阳侯夫人那边也不好交差呀,今儿个定阳侯夫人离开时还再三嘱咐他,他心一横,撑破了胆子道:「大人,定阳侯夫人着急小的倒是能理解,您看您今年都二十有六了,您再看看那安王殿下还未及冠呢,这正妃侧妃一个都不耽误,就差没生个小王爷、小郡主了。」
肖参说得起劲,一字一句彷佛当真是为他们家主子的终身大事着急,他琢磨了一会,又想起什麽般,咧嘴笑道:「大人,您是不是——」
许砚行见不得人说话吞吞吐吐,於是皱眉道:「有话就说。」
「小的斗胆说一句,您是不是对衡阳宫里那位——」
许砚行冷眸远远睨过来,他挠挠後脑,不敢继续揣测,「小的在外边守着,您继续。」
肖参退到门外,心里还在琢磨着他家这位爷到底是怎麽个心思。
说他喜欢阿婉姑娘吧,却每每见了,那张俊脸仍旧冷如冰,说话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不喜欢人家吧,可又明里暗里帮她好几回,就连人家姑娘及笄还特意找人订做了精致的小礼物,冒着大雪亲自送去,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再过些日子不就是阿婉姑娘生辰了吗?到时候若他们家爷还有表示,那他一定得在一旁趁热打铁一番。
大雪过了夜,整个皇城彷佛披了银装,白皑皑一片。
昨夜阿婉回宫,到底是受了卫太妃一番斥责,又罚她今儿一早起来扫雪。
虽然这殿前的地方小,没多久青石板便露了面,阿婉手脚却仍冻得快没了知觉,绿荷几个也不敢帮她,卫太妃在窗边看了会,便招她进殿里去。
「本宫还以为你这是不准备回宫,直接逃了出去。」
卫太妃这次似乎真动了肝火,昨晚到现在还没散,阿婉忙跪下,道:「奴婢不敢,昨日民间有许多活动,奴婢玩心大,忘了时间。」
「起来吧,下次不可再犯了。」
「嗯。」她起身,屋里暖和,先前冻得麻木的感觉慢慢消失,这才挪了挪脚往卫太妃身侧走近了一些。
昨日许砚行让她传达的话她还没说,她心里盘算着要是卫太妃问起他们怎麽会见着这件事,她该如何应答,定然不能说是在护城河边放花灯见到的。
她那点心思,还不想让任何人瞧了去。
「怎麽不说话,」卫太妃语气又温和下来,「莫不是怪本宫说话重了?」
「奴婢不敢,」阿婉抬眼看着她,「昨日回宫,在宫门那边碰上了许大人的马车,奴婢替您道了谢。」
「出一趟宫,倒也办成两件事。」
「不过,许大人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她俯下身,声音又低又轻,「知足常乐。」说完便退到了一边。
卫太妃握着杯子的双手忽然攥紧,茶水猛地溅出了一大半,阿婉见状,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着,不想卫太妃反握住她的手腕。
「阿婉,你说本宫现在不愁吃穿,嘉瑜也安稳无事,如此还有什麽不知足的?这许砚行倒是替本宫操心得太过头,你说是不是?」卫太妃语气异常平静,脸上由一开始地僵硬慢慢变得柔和,带着笑,彷佛什麽也没发生。
阿婉笑笑,待她松了手又继续擦着,帕子湿透了,她转身去了柜子前,「娘娘,湿得重了,不如换身衣服,回头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卫太妃刚换了衣裳,绿荷便端了药汤来,那个话题自然就此打住。
「娘娘、娘娘!」绿兰在帘外叫了几声,接着道:「太后娘娘那里来人了,传您过去德甯宫。」
汤药到了嘴边,听了这话卫太妃眉头皱了皱,随後放下碗,语气不悦,「这会让本宫去她宫里做什麽?」
阿婉又将药递了过去,「娘娘,先趁热喝了,奴婢同您一道过去。」
卫太妃笑了笑,「不,这药本宫得回来再喝。」
到了德甯宫,太后娘娘已经在殿内主座上端坐着,衣着华贵、妆容精致,发上满是金钗珠玉,她身旁席位上还坐着嘉甯公主。
阿婉跟着卫太妃行礼之後,便规矩地站在一旁。
太后面上笑得温和,「哀家听说妹妹近来身子多有不适,可有好好用药?」
卫太妃倒是配合,抬袖掩唇低声咳了几下,「劳娘娘挂心了,每天用着,方才来之前宫里人正在熬着。」
太后见状,又道:「哀家今日唤你过来还真是有事,这快年关了,哀家想着宫里头人少,要不要让嘉瑜回来待几日?一来热闹,二来还能陪陪妹妹不是?」
说到安王,卫太妃便皱了眉,暗自揣测着她话里的意思。
阿婉垂眸,心下已了然这分明是在试探卫太妃,陛下年幼,太后到底还是忌惮着安王。
「多谢娘娘体恤臣妾,只是按规矩嘉瑜来年还得入朝进贡,到时候回来也不迟,便让嘉瑜待在那里替陛下守着吧。」
又是朝贡又是守城,每一件皆是人臣应做之事,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皇儿有嘉瑜这个兄长帮衬着,真是一大幸事。」她起身,姿态高傲,「哦,还有一件喜事哀家忘了说,哀家决定将嘉甯许配给许大人,先帝最宠爱的公主许给他给皇儿亲指的辅臣,哀家想着,怎麽都有几分亲上加亲的意味,妹妹,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