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啼笑九美图》1(2)
“哈哈哈,絶也勿晓得哉,神气点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少年窘得无地自容,正思如何摆脱困境,突然,一只手掌重重压在肩上,猛一回头,不由大惊,忙转身施礼:“老板,絶、絶来做啥介?”那被称为老板的人,一副生意人装束,五十开外年纪,颏下一绺稀疏短须,慈眉善目。这时尽管面含怒气,双颊生嗔,但别人看来,仍觉他在淡淡微笑。这人乃唐伯虎之父唐广德,今日路过玄妙观,一见观中挤满了人,便也挤进来看热闹,猛然发现自己的儿子身着道服,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不由怒火中烧。唐广德幼读诗书,秉承父教,立志攻读致仕,以求改换门庭,可仕途与他无缘,只好转而从商,在吴趋坊开了一爿“德”记杂货店,把入仕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唐寅自幼聪慧颖悟,弱冠之年,便已中了秀才。正希望他十年寒窗,直上青云,无奈这唐伯虎生性疏狂,日夕与祝枝山、文征明、张灵等才子为伍,或花间饮酒,月下吟诗,或向画师学艺,俯桌绘画,就是懒于孔孟朱子之道。这样,唐广德不得不严加管教。然而管得住人,管不住心,一有机会,唐寅便私自外出。为此,唐广德不知发过几次火,生过几次气。今日无意间看见儿子与僧道为伍,身着道服,竟在这大庭广众面前跳起舞来,这一气非同小可,他脸色铁青,压着声音吼道:“阿兴,去,拎着公子的耳朵拽他出来。”这阿兴正是唐寅的书僮,一见主人虎着脸,便涎着脸开脱道:“格是勿、勿……”广德的手早已拎起兴儿的耳朵:“去是不去?”“哎唷,轻点——去、去!”兴儿只好抚摸着耳朵挤了进去。他不忍扫了主人的舞兴,径直来到静元道长身边,悄声耳语。只听道长鼓点陡变,刹时乐声急转,众道士复又上场,展袖起舞。阿兴忙乘乱拽起唐寅,走进后殿。唐寅舞兴正浓,无端被扰,心中愤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阿兴只顾为唐寅换衣:“絶格阿爸,伲格老板来哉!”“啊——”唐寅吃了一惊。“命伲拎仔絶格耳朵转回家去。”正说着,静元道长赶了过来:“无量寿佛,为了小观修缮,让公子为难了。”唐寅答了一礼:“修缮之需,唐寅一有机会,定然尽力,道长放心。”说罢便和阿兴快步走出后门。阿兴焦急地:“这,这哪亨办?”唐寅轻松地抖了抖袖:“这有啥要紧。”阿兴不解地:“公子,絶阿是吓昏仔头哉?”唐寅看着阿兴急不可耐的样子,舒心地大笑:“哈哈哈——”阿兴莫名其妙地盯着唐寅,发起牢骚来:“哈哈,哈哈哈,咳,絶打哈哈,伲格屁股要开花哉。”二人来到吴趋坊店铺前,只见伙计阿盛神情紧张地说:“公子,老板绕仔小路回来了,正在客堂发火呢!小心点。”唐寅泰然自若,阿兴忧心忡忡,一前一后,走向客堂。杂货铺面街三间门面,左面店房,中间过道,右为库房。后进是三间楼房,一个小小天井,两侧为厢房。底层中间为堂屋、客房。正中悬一巨型立轴,为唐寅绘的福禄寿三仙像,像前案桌上置放烛台、香炉,炉内香烟袅袅,使本来就不甚明亮的光线,更增添了几份迷。唐广德正背着双手,急促地来回走动着,那香烟也随着他的身影,急骤地回荡着,旋转着,恰似唐广德胸中的怒气激荡、翻腾。“父亲!”唐寅恭敬地唤道。“跪下!”唐广德一个急转身,吼道。唐寅冲着阿兴:“叫你跪呢!”“勿,勿,絶听错哉,是——”阿兴正欲辩解,唐广德早已发话:“你先跪下。”阿兴满腹委屈,无奈地:“格是冤枉煞人格。”他也没跪,只是慢慢磨蹭,想看看事态的变化。原来,唐广德听到独生儿子的一声亲热呼叫,早打消了一半怒气,未忍让儿子下跪,但严斥总是免不了的。正欲开言,只见唐寅走上一步,体情达意地禀道:“父亲,孩儿为求高中,特去玄妙观求天尊保佑。”积数年经验,唐寅一开口便将父亲的心事放在前面。果然,唐广德的怒气又去了几分:“为何要跳舞,人前出丑。”唐寅柔声反问道:“请问父亲,孩儿跳的什么舞?”“这——”唐广德语塞了,但转而一想,乡试与跳舞有什么牵连,不认错还狡辩,火气反升了三分:“下九流的事,我怎么知道。”唐寅却不急躁:“诗仙李太白也曾跳过此舞呢。”唐广德幼读诗书,对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自是崇敬万分,一听此言,不觉一愣。唐寅见状,心中得意,遂说:“请问父亲,孩儿为何要跳舞?”唐广德是个老实人,被儿子左一问右一问,不由转怒为急:“我在问你,你怎么反倒问我?”一见父亲急了,唐寅怎忍心戏弄,忙说:“启禀父亲大人,孩儿跳的乃是天魁舞,魁者北斗第一星,也即文曲星。静元道长为祝我日后高中,特授此舞。今日是他为了玄妙观内殿宇多处倾圮倒坍,故请孩儿跳舞参与募化之举。”唐广德心想:怪不得大殿前贴有请求募化的启事。儿子舞时一手执笔一手执魁斗,且为玄妙观募化修缮,也是善举。复又严词训斥:“你既想考场夺魁,为何不肯寒窗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