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误解之前(20)

在误解之前(20)

有一个瘦长脸、长发披背、有一双炯炯大眼的女学生问,“方老师,请你谈谈你写《小雨》的动机,你的读者对象是谁?”如真思忖了一下:“《小雨》这个短篇集,还是三年前完成的,事过三年,当初的动机已经记不得了,”大家礼貌地笑了一下,但还是对她望着,等着她回答。“我想,写作的最基本的动机当然是有感而发。我在美国呆的年代已经超过了在座同学的年龄。我的写作年龄也已在十年以上了,写作最初的动机,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身在国外,心念故国,总有一个如寄的感觉,好像是在别人家做客,总要回去的,但久久回不去,这种对故国家园的怀念就逐渐深沉起来,到了一定要发泄一下的地步,于是就诉诸于笔了。几篇文章发表之后,引起回响,尤其在美国,想必是道出了大多数华人的感受,得到鼓励,这枝笔就放不下,也不肯放了。所以我写作的动机是抒发寄身海外的华人在异国生活的种种感受及对故乡的怀念。我的读者对象,唔,这一点我倒是没有着意去想过,经你这一问,我想,我最初的读者当然是像我这样背景的海外华人,因为他们能认同我的感受,认知我作品里的人物,后来,我发现在台湾我也有读者,想必是因为他们想知道生活在海外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世界小了,人的流动性大了,对各地的风俗习惯都有兴趣探讨,阅读小说,既读故事,也得资讯,所以我的读者群不限于仅在美国了。这次来中国,发现这里我也有读者,这对我是既意外更令我十分兴奋的事,这无啻是给我的写作动机打了一枝强心针。这位同学,是否满意我的回答?”报告完毕之后大家给予如真热烈鼓掌,事后,她同骆文他们三人会合,互相一问,皆大欢喜,因为大家的报告都极受欢迎。复旦招待他们用了午膳,才送他们回锦江。团体中其余的人被国旅安排去参观鲁迅故居及玉佛寺,所以他们四个人约定休息之后,去游逛外滩公园。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外滩公园并不太挤,但还是有成群结队的年青人,有的倚着栏杆,当骆文一行人在他们面前走过时,有一少年拍的一口痰差一点吐在卡温的裤管上。骆文十分生气,对着小青年说:“你怎么可以随地吐痰!”小青年立即反唇相讥:“管侬啥事体!”骆文听不懂上海话,朝如真看,如真因纳地辛及卡温在场,即用英文翻译了,而且立刻转脸用上海话训斥小青年:“你怎么可以这样没礼貌,随地吐痰已经不应该了,怎么还说这种不懂规矩的话?给他们美国人看了,成什么体统?”想必是最后一句话起了点作用,他朝卡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被他的同伴拉着走开了。挤过来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他们沿着外滩,看看眼前黄浊的黄浦江,又看看身后高耸坚固,外国人设计筹划但由无数中国劳工建立起来的高楼大厦。“不知现在谁在使用这些大楼?”纳地辛说。“听说是政府机关。”骆文说。“反正不会是外国人了。”如真轻声自语,但骆文却听见了,用中文问:“你不也是外国人了吗?”如真仔细一想,半句话也答不出来。十第二天是他们在沪,不,在中国的最后一日,国旅安排大家去豫园,所以团体决定,提早吃晚饭,然后各自外出购物,这是他们惟一的机会了。吃晚饭时柯玛校长对如真说:“今晚想请你陪我及杰克、珠丽三人一起去友谊商场可以吗?如果我不带点中国礼物回去,我的两个孩子是不会让我进门的。”“噢。”如真有点为难,“次英呢,买东西她比我内行多了。”“她不行,我已经问过她了。今晚黄教授要同她去和平饭店看一个美国来的老朋友。买东西不会太久的,最多一两个小时。这是意外的任务,我知道,但我们需要你。”墨院长说。虽然同样是要求她去做翻译,但两人的口吻就有差别:墨院长的,就是命令式的,她听了很有反感,但实在推诿不了,只好应允了。她回房间拿皮包及外套,纳地辛正要出门,如真即说:“你不是也要买东西吗?走,和我们一起,我替你翻译。”“不了,同他们一起总觉拘束,骆文不喜欢逛商店,所以我已经同碧玉约好一起去南京东路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一方面我想去走走这条出名的南京路,一方面我不愿去友谊商店这种敲外国人竹杠的地方。”如真笑她:“毕竟你是印度人,在这方面,要比美国人精明多了。我巴不得同你及碧玉一起去呢!还可以到国际饭店二楼喝咖啡,听说那里的西点特别好吃。但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讲师呢?”纳地辛对她谛视了一阵,说:“你觉得校长这个人怎么样?真?”毫无理由的,如真就心别别地跳得很快,她冲口问:“你是什么意思?!”“没特别的意思。以前当然没机会同他接触,这次旅行,发现他不但可亲,不像墨院长那样端架子,而且是个相当吸引人的男人,你同意吗?”如真这才恢复正常,稍一思索,说:“我完全同意。和他在一起,感受上,比同墨院长在一起好多了。”纳地辛那双圆角大眼睛闪烁着一股难以注解的笑意说:“好像校长对你也特有好感,你觉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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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华人知识圈的“士林百态图”: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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