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朱赢低眸看了看,自己肩臂腰腹处多处青紫,而腿根处却是一片刺目殷红,真是狼狈不堪。
凌霄的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没事,扶我去洗漱。」朱赢伸手按住她的手,笑了笑道。
冰糖、银耳、雪梨和枸杞四个丫头也进来了,六个人齐心协力帮朱赢收拾整齐。
朱赢四顾不见李延龄身影,他的侍女倒还都在,她招来其中一个,问:「你叫什麽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叫简书。」
「世子去哪儿了?」朱赢问。
「世子去花园练枪了。」简书偷眼看了看朱赢,方才王妃身边的齐嬷嬷来收贞洁帕时,她瞧见那帕子整个鲜血淋漓的,吓人得很。但看世子妃的样子,除了神色虚弱了些,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朱赢沉思,今天不是该去给王爷王妃敬茶吗?李延龄却扔下她去练枪了……
可人家毕竟是儿子,哪怕有什麽错,爹娘怕也只会怪罪到媳妇身上。
朱赢调整好心态,对简书道:「我初来府中,不认得路,你引我去拜见王爷和王妃吧。」
出了她所在的崇善院,朱赢算是着实体验了一把美人鱼公主上岸的痛苦。
真是步步锥心的痛啊!只不过人家痛在双足,而她痛在……
路上不少仆从来来往往,见到她也不行礼,只愕然扫个一眼两眼,估计是从没见过独自去给公爹婆母敬茶的新妇。
好不容易来到穆王妃的居所敦睦院,朱赢已是汗湿重衣,如不是凌霄和鸢尾一边一个扶着,只怕连站稳都难。
鸢尾抽出手绢给朱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低声问:「公主,您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朱赢深吸了两口气,正想进院子,冷不防里面走出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正是早上来收贞洁帕的那个齐嬷嬷。
见了朱赢一行,眉头一皱,喝道:「站住!这是王妃的院子,尔等何人,竟敢擅闯?」
凌霄刚想说话,朱赢伸手拦住她,看着齐嬷嬷道:「我是世子妃,朱赢公主。」
「哦,原来是公主,请恕老奴眼拙。」齐嬷嬷草草行了一礼,仍是不让路,只问:「不知公主来此何事?」
朱赢沉下脸,道:「我来此何事,轮得到你一个奴才过问?尽管通禀便是。」
「呵,不愧是公主,张口奴才闭口奴才,这琅琊王府在公主眼里,就没有不是奴才的人吧?」
身後突然传来一道女子冷哼,朱赢转身,只见两名年岁差不多的中年贵妇正在一大帮奴婢的拥簇下缓缓走来。
齐嬷嬷一见两位贵妇,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姑太太、见过姨太太。」又对被称为姨太太那妇人身边的一名妙龄女子道:「见过表姑娘。」
朱赢看着两人,两人也毫不掩饰眼中轻视之意。
「既知本宫是公主,何以不行礼?」朱赢问。
姑太太李鉴华嗤笑一声,道:「你既已嫁入琅琊王府,论辈分便是我等的晚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行礼之理?」
朱赢不怒不气,只若有所悟道:「哦,如此说来,琅琊王府的规矩是,辈分大过君臣了。」她当即挣开左右侍女的搀扶,敛裾屈膝,向两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晚辈之礼,「朱赢见过姑母、见过姨母。」
李鉴华似是没想到她会这麽快服软,正发愣着,姨太太穆元禧已看着尚嬷嬷问道:「你在写什麽?」
尚嬷嬷头也不抬,羊毫在身边侍女捧着的砚台里蘸了蘸,继续在册子上振笔疾书,口中道:「老奴是朱赢公主的教养嬷嬷,记载公主起居言行是老奴日常职责之一。公主每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要记载下来,一式两份,一份呈交宫里,一份留作存档。」
李鉴华与穆元禧面色丕变,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向朱赢行礼道:「臣妇参见朱赢公主。适才臣妇得见公主天颜,惊喜太过,以致手足无措,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两人前倨後恭的无耻样,直让朱赢自愧不如,她刚想叫两人免礼——
「姑母、姨母,你们在做什麽?」李延龄过来了。
齐嬷嬷忙道:「见过三爷,回三爷,姑太太和姨太太正在给公主行礼。」
李延龄的目光转到朱赢脸上,灿烂的晨曦却只显得那双眸子更加冷漠而已。他盯着朱赢,冷声道:「琅琊王府只能有我李延龄的内人,你要摆公主架子,就滚回宫里去。」
李鉴华急得去扯李延龄的袖子,向尚嬷嬷那边抬了抬下巴,然後又摇摇头。
李延龄浓眉一皱,抬脚就向尚嬷嬷走去。
朱赢身子一移,拦在李延龄身前道:「夫君请息怒,姑母和姨母适才已告诫过朱赢,王府里只有晚辈,没有公主,朱赢会谨记的。尚嬷嬷嬷是朱赢的教养嬷嬷,一言一行只为了规范朱赢,别无他意,还请夫君不要介怀。」
李延龄一手拨开她,径直走到尚嬷嬷面前,从她手里抽过册子,扫了两眼,见册子上只记了「朱赢公主在王妃院前偶遇姑母与姨母,双方互相见礼,言行无差」
李延龄冷冷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尚嬷嬷,将册子扔还给她,转身向敦睦院走去。
朱赢困难地跟上。
【第二章尚嬷嬷的坦白】
到了敦睦院的嘉意堂,堂内人倒是不多。
主座上一左一右坐着琅琊王李承锴和王妃穆元祺,下面右边坐着那位在帝都足足待了二十余年的嫡长子李延寿及他的妻子孟氏,还有一双儿女。
左边坐的应该是被李延龄抢了世子位的李延年及其妻子罗氏,罗氏身边站着两个儿子,腹部鼓起,似是有孕在身。
众人见新人来了,齐齐看过来。
朱赢今日穿了件正红色凤凰掐金锦绣华服,头插攒珠累丝金凤大头钗,耳坠赤金流苏镶红宝耳环,胸前挂着有凤来仪赤金璎珞红宝福锁项圈,手腕上仍戴了十八个龙凤金镯。
这一身行头是按着仪制穿戴的,可惜朱赢年小体弱,根本还未长开,撑不起这一身华贵,与一旁高大挺拔轩昂英气的李延龄更不匹配,她身高仅到李延龄的胸。
一般公主下嫁,给公婆敬茶是不需下跪的,有些身分低些的公婆甚至还要反过来拜见公主,但琅琊王夫妇面前却端端正正放着两个蒲团。
朱赢明白自己也就空有个公主的名头,实际上什麽靠山都没有,故而也没什麽抗拒之心,老老实实地过去跪了,磕头敬茶。
琅琊王李承锴五十出头,头戴金冠、身穿王袍,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眉宇间英气飒然,却不苟言笑。
朱赢磕头奉茶,叫了他一声父亲,他也只淡淡「嗯」了一声,递过来一个轻飘飘的红包。
然後是拜见穆王妃,穆王妃赏了她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看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目带怜悯道:「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千里迢迢地从帝都嫁到我缅州,这小脸都瘦脱了形,日後也不必日日来请安了,且好生将养着吧。」
说着又招手让身後两名侍女上前,继续对朱赢道:「芳美、芳满这两个丫头跟随我多年,都是得力的人,以後就留在你身边伺候。」
朱赢恭敬道:「多谢母亲关心。」
接下来便是见过同辈兄弟了。
李延寿夫妇是随着朱赢的送嫁队伍一起回来的,双方早已熟悉。不过李延寿在帝都过了二十余年谨小慎微的生活,做小伏低的习惯早已深入性格,见朱赢以弟妹身分向他行礼,还有些诚惶诚恐。
李延年与李延龄之间还隔着一位嫡女李惠宁,兄弟两个差了七岁,李延龄今年二十一,李延年二十八。
朱赢略略一看,三兄弟间数这李延年长得最好,真正是肤白如玉、剑眉星目,还未说话,眉目间已带三分温和,甩眼神锐利、一脸冷漠的李延龄不知几条街。
其妻罗氏也是个少见的大美人,尽管已是两个孩子的妈,还是个孕妇,依然肌肤白嫩、貌美如花,两人坐在一起男俊女美、分外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