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朱赢与之一一见礼,随後又正式拜见了一同进来的李鉴华和穆元禧。

而穆元禧身边的少女正是她女儿,明艳高贵、气度雍容,比朱赢还像公主。

朱赢暗忖,不知此表姑娘是否就是彼表姑娘?

见过了亲戚,一行人便都出了嘉意堂,来到三恪堂用早点。

早点倒是丰盛,只朱赢伤处痛不可抑,支撑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抬下手都分外艰难,也就吃不下什麽了。

席间李延寿的夫人孟氏见她没怎麽动筷,几次开口想说些什麽,但见同桌除了她之外谁也没说话,便也讷讷地收回了目光。

「爹,上午我便回骁骑营去了。」另一桌传来李延龄的声音。

「刚成亲第一天,何必如此着急。」李承锴淡淡道。

李延龄道:「为着成亲已耽误了好些时日,大比在即,我可不想骁骑营成为酒囊营,吃过饭我就走。」

朱赢能感觉到桌上射来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也不知如何回应才好,乾脆垂着小脸继续装矜持。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李延龄自是不会体贴地等她一同回去,几步就消失在她眼前。

待她回到崇善院时,简书等侍女已经在给他收拾行囊了。

李延龄正在窗边仔细地擦一柄铁枪。

「夫君。」朱赢怯怯地靠近,经过今晨,对於这家伙不动刀枪就能让她血流成河的本事,她真的有些发怵。

「什麽事?」李延龄眉眼不抬。

朱赢咬了咬唇,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你能留几个护卫给我吗?」

李延龄抬眸看来,那双眼近看其实还满精致的,不过目光似刀刃般太过锋利,总让人不敢细看。

看着这双眼里毫不掩饰的讥讽,朱赢急忙澄清,「我不是担心府里不安全,只是,我偶尔也许会出府采买些东西。」

李延龄冷冰冰道:「你要出府,自会有人跟着你。」

「哦,那夫君你路上注意安全。」朱赢退到一边坐下了。

两刻之後,李延龄走了,朱赢送他到崇善院门口。

「世子爷对公主也太无情了。」回房途中,鸢尾低声道。

朱赢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虽说两人名义上已是夫妻,但又不是人家自愿娶的,在这个妓院都合法经营的朝代,指望人家跟你睡了一觉就对你负责,作梦呢。

回到房中,朱赢的奶娘郑嬷嬷及随侍太监三七等人都已等在房中,自来了王府後他们一直负责看守嫁妆,此刻总算可以归置那些箱笼了。

朱赢让凌霄扶自己上床,她实在撑不住了,嘱咐郑嬷嬷等人先将嫁妆整理了,旁的事等她起来再说。

睡了不知多久,忽被一阵惊叫声惊醒,朱赢倏然睁开眼,只听外面大叫——

「走水了!走水了!」

「凌霄!凌霄!」她撑起身子大叫。

「公主!」鸢尾从门口奔了过来。

「怎麽回事?」朱赢问。

「像是院子里走水了,您别急,郑嬷嬷和凌霄她们已经去处理了。」鸢尾扶着她道。

朱赢揉了揉额头,道:「扶我起来吧。」

起床穿好衣裳、梳好头发,朱赢正欲亲自去看看怎麽回事,却见郑嬷嬷与凌霄一干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到底怎麽回事?哪里走水了?」朱赢追问。

郑嬷嬷是朱赢母亲留给她的婢女,看着朱赢长大,最是心疼朱赢,见朱赢形销骨立地站在门口,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忍不住上来握着她冰冰凉的手,道:「公主莫急,不过烧了半间厨房而已。中午大伙吃的是府中大厨房送来的饭,一个庄头的婆娘怀着身孕,说是没吃饱,那庄头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去小厨房煮饭,一时不慎引燃了灶口的柴堆,这才走了水。」

「人呢?人有没有受伤?」朱赢问。

郑嬷嬷道:「人倒是没事,不过给府里的卫兵给押走了。」

「公主、公主救命啊,公主——」正说着,屋外头突然传来妇人的哭叫。

朱赢走到窗口,见一大腹便便的妇人正跪在房前的道上,大蓟和当归两名太监扯着她的胳膊,三七正拿东西堵她的嘴。

妇人身後还哭爹喊娘的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和两个更小的孩子。

「这是那庄头的家眷?」朱赢问。

郑嬷嬷皱着眉头,道:「正是。说起来陪嫁了两户庄头给公主,瞧瞧这一家子,也就那庄头一人能干活。」

朱赢招来穆王妃给她的那两名丫鬟,问:「在府中,仆人犯错,比如说无意中导致走水,该怎样处置?」

名叫芳美的丫鬟道:「回公主,府规中有几条规定,下人一旦触犯,都需处死的,放火便是其中一条。」

不小心烧了半间厨房便要处死,朱赢正惊诧琅琊王府府规之严,那边齐嬷嬷就带着犯事的庄头进了院子。

「老奴见过世子妃。」她仍是草草行了一礼。

「免礼。」朱赢道。

齐嬷嬷直起身子,开门见山道:「崇善院小厨房走水之事,王爷和王妃俱已知晓,本来按着王府府规,这奴才是要处死的。王妃宅心仁厚,念及府中新办喜事不宜见血,何况这奴才又是世子妃带来之人,便饶他一命。王妃特命老奴将这本王府家训送来给世子妃过目,望世子妃日後能按着府规严格约束下人。」

「有劳齐嬷嬷,请替我带话给王妃,待安置了这些下人,我亲自过去向她请罪。」朱赢说着,示意鸢尾递上一份红包。

齐嬷嬷也未客气,拿着便走了。

朱赢拿过那本厚厚的王府家训,翻了几页後便问郑嬷嬷,「这院中可有大些的厅堂?」

郑嬷嬷道:「西面有间花厅,看着似乎挺大。」

朱赢道:「郑嬷嬷,你和凌霄、鸢尾下去,让所有陪嫁的人都到花厅集合。」

三人领命退下,一直站在一侧的尚嬷嬷也想走,朱赢却扬声道:「尚嬷嬷请留步。」

尚嬷嬷停住脚步,回身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朱赢屏退房内众侍女,看着尚嬷嬷道:「尚嬷嬷,您是聪明人,我就不跟您绕圈子了,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尚嬷嬷有些诧异地看了朱赢一眼,一个公主对一个奴才用了「您」字,这可前所未见。

她不知道的是,在朱赢上辈子,懂礼数的年轻人称呼比自己年长的老者,用「您」字很普遍。

「公主请问。」因着那份诧异,她语气不免恭敬了许多。

「如果我没猜错,送您来当我的教养嬷嬷,应是福阳公主的意思吧?我虽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但料想她让皇后送您给我做教养嬷嬷定然不是出於一番好心。而她挑中您,必定因为您在她眼中是得力的,但,这数月来观您言行,对我虽是严厉,却从不借题发挥、无故刁难,为什麽?」朱赢看着尚嬷嬷,眼神诚恳。

尚嬷嬷与她对视半晌,突似泄了气一般,双肩微微垂下,道:「因为我身负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无声无息地让您死。」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朱赢却毫无诧色,似是早已料到一般。

「那嬷嬷何以对我和盘托出?」她问。

尚嬷嬷嬷抬眸看着窗外,眼神似虚似实,道:「我十三岁入宫,至今年五十有四。这四十一年来,每年生辰,我都能收到很多金银之物,来自底下宫女的孝敬、上头主人的赏赐。但,自我离家後,就再没有人给我下过生辰面,直到……」

她转眸看着朱赢,「直到遇到公主您。」

朱赢摇头失笑,道:「如此说来,福阳公主岂不可悲?与您多年情分,还抵不过我一碗寿面。」

「情分?主仆之间哪来情分?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奴才给主人办事,主人赏赐奴才,给奴才面子。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奴才必须有能力替主人办事,你替主人办好一万件事,也抵不过办砸一件事,年少时或许还有争功夺利之心,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许多事也就渐渐看清了、看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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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镇宅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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