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二
张继青:以下简称「张」古兆申:以下简称「古」古:张老师,白先勇先生这次排青春版《牡丹亭》,邀请您和汪世瑜老师主持传艺的工作,我重读《张继青表演艺术》,发现您和您领导的江苏省昆剧院在八、九○年代间就已开始了类似的传承工作:同时培养一代演员和观众。
青春版《牡丹亭》可说是这类工作的又一次探索,能不能请您谈谈自己的感受。
张:我们过去的尝试,都没有这次白先勇先生排青春版《牡丹亭》考虑得那么全面、深入、细致。
通过排一个戏来训练一批演员,通过一个戏的演出来吸引一批观众,由这样具体、踏实的第一步出发,把昆剧的经典作品一个个排出来,并加工提高,演出到位,最后完成整个传承工作—培养出一代演员和观众。
白先生除了有一个全局思维,对工作的几个主要方面,也想得比我们深细。
譬如在培养演员方面,苏州昆剧院这批青年演员也有几年舞台经验,应该说有一定的基础。
但白先生并不认为他们这点基础就足以担当传承的大任,于是请了我和汪世瑜老师来提高他们表演、唱念的功夫,除了集体训练,还要对主要演员做细致个别的指导。
他认为传统「口传心授」的教法很值得重视,重新倡议师徒制,而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
古:听白先生说,您最初并不太同意拜师,对吗?张:我最初对此举措不大了解。
我自己曾受教于多位「传」字辈老师和「全福班」老先生尤彩云、曾长生(古按:他们是「传」字辈老师的老师),却从未拜过师。
我总是怕这会造成门户之见,而艺术需要转益多师。
甚至在我接受了白先生的建议之后,一开始时也不能完全认同。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的一片苦心。
在公开的见证下行古礼拜师之后,我深切感受到:此一简单而隆重的仪式,对师徒之间的关系,真的起了一种神奇的联系作用。
我觉得从这天起,我对这几位拜师的弟子,便要负起终身的责任,其中的滋味,是欣悦的、也是沉重的。
我甚至觉得,对她们的责任,不单是艺术上的,而且连做人方面也要照顾到。
古:所谓「口传心授」的秘密也许就在这里:人的关系使传艺的功能起了质的变化,已不是纯客观的、理性的、外在的传授,而是一种内在的、感情的、生命的传授了。
下面请您继续谈其它方面的体会。
张:培养演员,不能不同时考虑培养观众。
因为那是互为因果的。
如果没有观众,演员就少有或者根本没有演出的机会;而他们的艺术不经过舞台上的考验,也就不可能有所进步。
于是白先生就想到要排一个历演不衰,对每一代观众都有吸引力的经典剧目。
首选当然就是《牡丹亭》。
古:正如白先生说的,《牡丹亭》是我们中国最美丽的一个爱情神话。
青年演员和年轻观众正当谈情说爱的年龄,让对爱情切身体会的演员为情窦初开或正在向往爱情的年轻观众演这样优美的神话,可以期待一种如鱼得水的效果。
而且您的杜丽娘、汪老师的柳梦梅,都是全国闻名的,尤其是您演的《牡丹亭》,已在世界许多大城市巡回演出过,是经得起考验的。
但白先生这次排的是一个演三个晚上的版本,要概括全剧的精华,充分发挥作者的主题思想,是一项颇大的工程。
张:但他都想好了。
他调动了两岸三地文化界、艺术界的菁英,参与策划、创编、宣传,事事亲力亲为,坚持每一细节的讲究与严谨。
从艺术到人事,他都付出了大量的精神气力。
他不断联络、沟通、开会;接受无数媒体访问,主持数不清的讲座;拉赞助,吃数不清的大宴、小宴。
在他身边工作,我深受感动,也学到许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