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阿容,瞧你都喝成什麽样子了。」白熹哭笑不得,「你说话都糊涂了,『她娘说了,她不能去京城』,谁的娘啊?茗儿的娘不就是你吗。」

「为什麽不让我去京城?」白玉茗听到父母在说她,不解又不满,小声嘀咕。

容姨娘脚步踉跄,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下,「瞧我,喝糊涂啦,是我娘说过的话,是我娘。我娘跟我说过的,让我一辈子不要回京城,我的孩子也一辈子不许回京城。」

「这是为何?」白熹愕然。

容姨娘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醉意越浓,「你当我生下来就是舞姬不成?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也是做过官的,还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後、後来我家遭了难,我父亲被杀,我娘和我没入教坊司……」

「可怜的阿容。」白熹同情的叹息。

容姨娘醉得趴在桌子上,「总之我不进京城,小山也不进京城,永远也不……将来把小山许配到江南的乡下,鱼米之乡,人品俊秀,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

「好好好,远离功名利禄、是是非非。」容姨娘明显是喝醉了,白熹自不同她计较,好脾气的哄着她,「阿容,你回屋躺着,我让人给你做醒酒汤。」

白熹又哄又劝的扶着容姨娘进了卧房。

白玉茗和翠钱窃窃私语,「姨娘还有这样的身世呢,真没想到。」

翠钱颇觉惊奇,「姑娘,容姨娘的父亲、你的外祖父是很大很大的官,也不知到底会有多大?」

白玉茗摇头,「我不知道呀。」

两人都是头回听说,脸上全是迷惘的神色。

「偷偷摸摸地在这做什麽?」

眼前出现深青色的官服袍角,白玉茗一个激灵,忙推开翠钱,陪着笑脸,「爹爹,我是来认错的,我方才遇到覃家的大小姐,言语之间大概得罪她了。」她把方才的事讲了讲,讲的大体属实,却竭力渲染覃玉梨的傲慢无礼和自己的可怜无助,彷佛自己若不反击,便要委屈死了。

白熹不由得心疼,「为父知道了,放心吧,不会无缘无故罚你的。」

「不打我就行,嘻嘻。」白玉茗去了桩心事,笑得更甜,「对了爹爹,覃家宴会,凌娘会舞剑,覃家不会请我的,可我想看凌娘舞剑,我扮成小丫头去看一眼行不行?」她满怀憧憬的提出了要求。

白熹却不肯答应,「不许去。」

白玉茗不死心,再三央求。

白熹被小女儿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吐露实言,「覃家的宴会,不只你,咱们家谁也不许去。金吾卫正在查覃御史,那覃家怕是要出事了。」

白玉茗的心突突地跳,哭丧着脸,「去年我和邱杏吵了嘴,没隔多久邱家便败了;今年我和覃玉梨发生口角,覃家眼看着又要被抄家,我、我……她们是不是被我给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熹虽满腹心事,却也被白玉茗给逗笑了,「你哪有这麽大的本事,这不过是凑巧罢了。好了,不许胡思乱想,和你五姊、六姊说话解闷去吧。」

「是,爹爹。」白玉茗乖巧的点头。

侍女来禀报,说二门外传了口信,有贵客来访。

白玉茗还在可惜着不能到覃家看凌娘舞剑的事,翠钱却耳朵尖,听到「雍王世子有要事」等语,待白熹走了之後,悄悄告诉白玉茗,「好像有什麽京城的大人物来了,姑娘,反正你一辈子不能进京城,那偷偷看看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也行啊。」

白玉茗深以为然,「对,不能进京城,也不能看凌娘舞剑,怪闷得慌的。」

两人溜到前院,顺着梯子上墙向下观望,只见白熹正毕恭毕敬的和一名青年说话。

暮色朦胧,斜晖脉脉,那青年锦衣金冠,一身贵气,虽离得远,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只看身形也知道这必定是位美男子,长身玉立,无可挑剔。

「姑娘,你若真要钓金龟婿,需要钓这样的。」翠钱由衷的道。

「此人可钓?」白玉茗态度谦虚,不耻下问。

「可钓。」翠钱非常肯定。

白玉茗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连人家长什麽样子都没瞧清楚,你就说此人可钓,翠钱你是不是傻……」

翠钱嘻笑着闪躲,无意中碰到一块碎瓦片,「啪嚓」一声,瓦片落地。

白玉茗一呆。

两道凌厉锋锐的目光向这边射过来,这目光如宝剑出鞘,精芒夺目,冷气侵人。

白玉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缩头,躲到墙後。

翠钱躲得比她还快,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身子哆嗦,「这可怎麽办?咱们被发现了……」

白玉茗虽然也害怕,但她到底是从小到大顽皮惯了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捏着嗓子学起猫叫,「喵喵喵……」

也是她运气好,叫了没几声,一只花猫便闻声跑过来。

白玉茗大喜,顺手将那花猫抛上墙。

白熹後知後觉的顺着那贵客的目光看过来时,只见一只花猫惊慌无助的在墙头踱步,遂笑道:「原来是猫在作怪。」

白玉茗和翠钱躲在墙後侧耳倾听,另外那人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也不知是白玉茗多心了还是怎麽着,她总觉得那人的笑声低沉,似有讽刺之意。

但那人终究没有说什麽,由白熹陪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玉茗後怕的拍拍胸,「还好没被抓着,不然定有一顿好打。」

翠钱腿有些发软,头有些晕,缓过神来之後,拉起白玉茗笑道:「老爷说要打姑娘,也不过是拿着戒尺追着你满院子跑罢了,哪回真打你了?」

两人探头探脑地向外看了看,见天色渐晚,寂静无人,便提起裙子一溜烟跑了。

白玉茗和翠钱才进二门,迎面便遇上了白玉苹。

「七妹,你看到什麽了?」白玉苹脸上挂着和平时一样的温柔笑意,不过因为走得急,微微喘气,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看什麽呀?」白玉茗摸不着头脑。

白玉苹微微一笑,挽了白玉茗的胳膊,亲昵嗔怪,「七妹调皮,还和姊姊装傻呢。方才父亲有贵客来访,对不对?你从前院回来,定是跑去偷看了。」

白玉茗眉眼弯弯,又惊讶又欢喜,「父亲有贵客来访吗?什麽样的贵客?六姊快告诉我。对了,六姊一向眼光高,六姊都说是贵客了,那应该是王公贵族或是皇亲国戚吧?」

饶是白玉苹涵养好,这时也脸色微变。

本是她在追问白玉茗,结果这个看似没心计的娇憨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便反客为主,倒问起她来了。

「到底是谁呀?六姊你快告诉我。」白玉茗摇晃着她。

白玉苹忍下一口气,携了白玉茗的手,柔声道:「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并不知道贵客的身分。对了七妹,我姨娘白天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到心上。我虽想念祖母,想回京城看望她老人家,但太太既做了主,我便不敢说半个不字。」她拐弯抹角地催白玉茗到沈氏面前请辞。

白玉茗笑咪咪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答应连姨娘的话作数,明天便见分晓。」

白玉苹心中窃喜,笑容愈加亲切,和白玉茗说了半晌话,方脚步轻快的告辞。

白玉茗惦记着鱼汤和烤鱼,和翠钱又钓鱼去了。

她顺顺当当钓上三条青鱼,正要再下竿,白玉格来了,在大青石上坐下,一脸的不能置信,「爹不知怎麽了,不许我上学,要我在家里装病。」

「哄谁呢!」白玉茗和翠钱异口同声。

白熹和沈氏一直督促着白玉格用功读书,让他装病不上学,怎麽可能。

白玉茗话已出口,忽然想到父亲说过覃家有可能会出事,心中一动,立即改口,「不上学也好,你在家松散两天,悄悄背书写字,再上学的时候吓死你那帮同窗。」

「也行。」白玉格倒是不反对。

说话的功夫,白玉茗又钓上一条鱼。

「总共四条,分你一半。」白玉茗很大方的分给白玉格两条,「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你闲着没事,咱俩比赛背书,四书五经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

「就这麽说定了。」白玉格自然不肯示弱。

白玉茗和翠钱提了鱼回去,奶娘将鱼收拾了,一条清炖,一条让白玉茗和翠钱在院子里烤了,边吃边玩。

容姨娘喝了酒,晚饭的时候还睡着,夜晚时分才醒过来。

白玉茗扶她起来,喂她喝鱼汤。

灯光下,容姨娘盯着白玉茗不放,目光少有的温柔,爱怜横溢,「小山,乖孩子,你以後嫁到江南乡下好不好?鱼米之乡,丰衣足食,无波无澜,平平安安……」

白玉茗呵呵笑,「这鱼汤都炖成奶白色了,香喷喷的,来来来,趁热喝。」

容姨娘今天格外好哄,喝了鱼汤,拉着白玉茗的小手不知所云的唠叨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白玉茗替容姨娘盖好被子,冲着熟睡的她扮个鬼脸。

到江南乡下无波无澜的过一生,这样的日子多没趣,人家还想要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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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多谋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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