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弟,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粮草辎重、朝中声音总还是要听一听的。」
耶律德光哪里听得进去,脾气上来了就差指着耶律璟的鼻子骂他女色误国了,「皇兄连草原上男人的血性都没了,将众将士流血舍命夺来的城池拱手相让不说,就算是知道两部被灭,也生不出一点点替部族百姓报仇的想法,你让为弟的怎麽想?让朝中众臣怎麽想?」
萧珙原本是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对於耶律德光咄咄逼人的态度,以及他对萧玉音被赎回来的不满都瞧在眼里,见耶律璟一再忍让,到底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王爷此话有误,可汗也没说不为两部百姓报仇,只是再起征战,不但要重新调兵遣将,还须粮草辎重点算清楚,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耶律德光年轻气盛,打仗从来都只是负责往前冲,後勤都由耶律璟督促官员在支持。
萧珙作为一名保守派的官员,尤其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权势地位稳固,只要不出岔子,下任汗王就是自己女儿所出,他当然不赞成南侵。
汉人的江山是繁华锦绣,但那不适合辽人放歌牧马。
大齐百姓与辽人牧民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听说前者被限定在乡土之上一生躬耕,但辽人却是自由的民族,在马背上辗转,追逐着太阳高歌,与心爱的姑娘生一窝小崽子,看着他们在草原上撒欢,渐渐长成勇士,敢斗豺狼……
耶律德光生气归生气,也心知对耶律璟的旨意还不能反驳,虽然憋屈到底也还有底线,但对萧珙可就毫无顾忌了。他身为丹东王,手握重兵,又是耶律璟胞弟,曾立下赫赫战功,原本对朝中辅佐耶律璟的官员们就看不上眼,认为他们只会指手划脚,特别是萧珙这种凭着女儿上位成为可汗心腹重臣的,那就更瞧不在眼里了。
更何况此次若非萧玉音坏事,说不定汉人半壁江山都要被大辽拿下了。
耶律德光当下更是毫不客气,指着萧珙的鼻子就骂,「皇兄原本雄才大略,都是你们这帮人整天在他耳边教唆,这才让他优柔寡断了起来!」遥想两兄弟当年纵马草原,挥斥方遒,打下整个草原。
萧珙万没想到不过就是帮可汗说了句话,立刻就遭到了耶律德光的攻击。再怎麽说,他也是耶律璟的岳父,就连耶律璟都从来不曾指着他的鼻子骂过,现在被耶律德光指着鼻子骂,哪里还肯再忍,立刻也指着耶律德光的鼻子骂了起来,「老夫是瞧在可汗面上才让着你的,能征善战有什麽用?安抚部落呢?我辽人百姓难道不需要过安稳日子?」
这恰恰反应了辽国主战派与保守派的争执焦点。
主战派认为辽人能够一生在马背上征战便是荣耀,而保守派却认为辽人在草原上放歌牧马才是祥和安宁的生活。
很快地,丹东王耶律德光与大丞相萧珙在延昌宫保兴殿里一度激烈争吵到差点打起来的事情便传扬开来,不久之後,奉召前来上京城议事的各部落首领,以及辽国官员重臣皆知道了这件事情,顿时议论纷纷。
打了胜仗,最高兴的莫过於身在长安城中的齐帝,自接到燕王的捷报之後,燕王府里把守的禁军早早就撤了,各种吃的玩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到了燕王府,上至太子下至诸皇子以及官员人人侧目,就连燕王岳家上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燕王府里如今只有燕王妃与小世子,官员想要示好也是巴结无门,就连家眷送了帖子去,燕王妃也是闭门谢客的。
她孤身带着小世子进京,备尝冷眼。那时候战事失利,燕王誓要与燕云十六州共存亡,她都已经做好了被囚禁一生的打算,只要能让她好好抚养儿子长大。
从宫里皇后到东宫太子妃,以及诸皇子妃都怕与她沾上关系,其余官员更别提了,尝尽冷暖的燕王妃便知道她此生荣耀只系於燕王一个人身上,与其余人等无关。
因此,燕王妃不但闭门谢客,就算是後来府外守着的禁军被撤,她也不曾进宫去与皇后太子妃联系感情,走动走动。
皇帝赏完了燕王妃与世子,开始在太子面前念叨起了燕王的好,「三儿从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喜武厌文,以前还嫌他闹腾,没想到他倒是天生的武将,这回戍边有功哪!朕也有三年没见过三儿了,甚是想念,传旨让他回来吧,等他到了长安城,再行封赏此次有功之臣!」
太子嘴里敷衍着,「三弟这几年辛苦了,正应回长安好生休整,也好与父皇母后团聚,共享天伦。」心里却有几分烦恼。
当初他以为燕王战事失利再难翻身,便重新押注,哪知道王光与周同压根就是酒囊饭袋,前者运道还好些,至少性命保住了,後者就是个倒楣鬼,直接死在了幽州城外。
周同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王光没死,带着十万大军前去支援燕王,最後只剩了三万多残兵,连一座城池都没拿下来。
燕王在奏摺里只有淡淡几句,「早闻朝中点兵派将支援幽州战事,儿臣奔波数州,还当此是虚言,没想到与辽人议和之後,前往幽州接管城池,才在城外遇见了王光将军,带领约三、四万人马立於城下,与辽首耶律德光胶峙。」旁的再无一句。
今上高兴完了,才想起来追究王光与周同的责任,人还在路上就传旨拘拿。
王光带的十万人马乃是从京郊南北大营抽调,乃是戍京将士,战事完结之後要带兵回京覆命,不似燕王的手下,依旧驻守燕云十六州,负责善後收尾、安抚百姓。
太子因着王光与周同之事,心中窝火,回到东宫之後便下令将王光之女送往冷僻之处。
太子妃来禀,「今日太医来诊,王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太子妃早已育有皇太孙,但王氏父亲在外征战,若是回来之後又立军功,身後还有个掌兵的父亲,那就是一大威胁了,因此对王氏很是关注。
「有孕便有孕,难道送她到僻静处安胎也错了?」
太子妃猜想王氏的父亲难道出战不利?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立即转身便要去安排王氏的去处,欲将她送往东宫最僻静的院落。
太子唤住了她,「太子妃可在宫里见过燕王妃?」
太子妃摇头,「三弟妹并未进宫谢恩,听说如今依旧是闭门谢客。」
太子顿时懊恼起来,「你做长嫂的难道就没派人去问一问她那里可需要什麽?」
这时候再做,可不就太明显了?
太子妃见太子发那麽大脾气,前後一联想,还有什麽不明白的,只能低头应是。
今上召燕王带兵回京领赏的旨意颁了下去,自有礼部官员亲往燕云十六州传旨。消息传开以後,晋王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夏景行所立战功,亲自派人去请南平郡主。
南平郡主上次听到夏景行的消息,还是他陷落辽营不知生死的时候,当时便觉老天都在帮她,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竟然立下了赫赫战功。
晋王这次也没辙了,「这小子运气好,竟然摸到了辽国上京去,将辽后掳到了应州,促使辽帝答应退兵。皇兄召了燕王带人进京领赏,恐怕这次父王也拦不住他进京了……」
南平郡主没想到晴天落下个大雷,竟然还是夏景行要升官的消息,当下抵受不住,捂着胸口摇摇欲坠,「这小畜生不是应该死在辽人手上吗?怎麽竟然回来了呢?他怎麽能回来呢?父王,咱们不能让他回来!一定不能!」她眸中布满了深深的厌弃之色,似乎有什麽脏东西就要缠上来了。
晋王暗叹一声,夏景行都快成了闺女的心病了。
「此事父王若能做主,是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可……父王拿什麽正当理由来阻止夏景行入京?他进京受封领赏,可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皇上下的旨意里还特意点名让燕王带着他与一位姓赵的校尉进京,难道父王还能驳了皇上的面子?」
南平郡主满心不服,颓然坐倒在了圈椅上,拿手捂着脸,就好似小时候遇上了什麽不能解决的问题,逼着晋王帮她一般,「我不想看到这个小畜生!他倒是风光了,立了战功进京受封,可是我呢?别人会怎麽看我?到时候我不就成了长安城的大笑话了吗?」她心中有千般的悔万般的恨,当初就应该趁着他小,一把推到後院塘里淹死了才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