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郎:两本大书厚葬经典

萧三郎:两本大书厚葬经典

提及“经典”的时候,你想到的是莎士比亚,还是柏拉图?想到的是《战争与和平》,还是《万历十五年》?反正就我而言,作为一个知识的业余爱好者,拿起萨特的《存在与虚无》没问题,但是能否进入萨特所制造的“知识场域”,我是没有自信的。今天这样一个制造经典和制造垃圾同样迅速的时代,对经典的定义也发生着无以伦比的巨变。

能够将正在进行的阅读联系到经典的定义,是因为最近连续读了两本书:《想像中国的方法》(王德威/三联书店)和《哈耶克传》(阿兰·艾伯斯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某种理论,它们是我知识范围中的经典。

文学研究者对王德威当不陌生,就我而言,最多在《读书》杂志上瞄过几眼他的名字,关于理论或见解,从来未窥其详。你要把《想像中国的方法》好好读下去,将会大呼不简单,这一批海外的文学研究者,包括王德威、李欧梵、刘绍铭等等,其视野与研究方法与大家熟悉的钱理群和陈平原是不一样的。

单说“现代性”(Modernity),我们一直众口一词说中国现代文学缘起1919年“五四运动”,并将鲁迅、钱玄同等人力主的现实主义主流当作了百年文学的全部。王德威教授则开口说:“没有晚清,何来五四?”他竟然从晚清小说《官场现形记》和《老残游记》中找到了中国现代小说“众声喧哗”的源头。至于社会转型对作家的影响,他抛出一篇《原乡神话的追逐者》,从沈从文写到莫言,从宋泽莱写到李永平,开前所未见之视野。对上个世纪末中文小说的乱力怪神,王教授预测了四种小说方向:“怪世奇谈”、“历史的抒情诗话化”、“消遣中国”和“新狎邪体小说”,现在看来,也基本上被证明是毫无争议的。

恐怕最有价值的当在其书后流露出的很多海外的文学研究和文化研究的书目,包括时下流行的电影、文本研究。夏志清、林培瑞、史华兹、金介甫,蔚为大观。当然,我想这应该得益于西方学院制度的胜利。在美国教书,“不出版就出局”,这是铁律,没有专业著作出版,大学的负责人就会负责将你扫地出门,这点和国内根本是没法相比的。

同样,当我们以这种心态来翻阅《哈耶克传》的时候,内心的震惊将会依旧。1990年代以降,自由主义和新左派的争论成为中国文化界的“魔术表演”。哈耶克、波普尔、萨依德、福山、詹明信等人的书成为热门山头,被无数的争论者拿来做话语的源头。但是即使是在事后的今天,其实也很难将论争的焦点明白晓畅的解释清楚。

但是,至少我从《哈耶克传》中找到了这样一句原典:“自由的精神就是对自己是否正确不是很有把握的精神”。某种程度上,这本书也诠释了“知识”的有限:个人不可能有把握社会所需要的全部知识,而最优的选择就是出现在拥有不同知识的人们的合作当中。社会的发展有一种超越个人理性认识之外的“自生秩序”,由此我们不得不对历史的发展抱持谦卑的心态。

更多的时候,我将《哈耶克传》看成一个智识分子在20世纪的成长历程,就更为有阅读历史的快感。熏陶在维也纳的文化氛围之中,在伦敦经济学院、芝加哥大学和弗莱堡大学之间轮番教书,交结米尔顿·弗里德曼和卡尔·波普这样的挚友,与凯恩斯大胆论战,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亲历两次世界大战,主持朝圣山学社,将研究的触觉伸向经济学、进化论、哲学和认识论的广度,并不锋芒毕露地等待自己信奉的理论的最后正确性……我以为,具有无以伦比智慧的哈耶克最终战胜了凯恩斯,不是因为别的,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比凯恩斯多活了50年吧?

我既不依靠经济学混饭,也不研究中国现代文学,但是我愿意将上述两本书推荐为“经典”,因为今天的经典就是业余读者能够拿得起来,也读得下去的出版品种。莎士比亚是经典,但是你打死现在的中学生,也几乎不可能让他们去读全新的英文版的《莎士比亚全集》吧?

而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坊间类似上述两者的经典,它们都不需要借助现代传媒的吹嘘。今天的经典,跟温文尔雅的哈耶克以及学惯中西的王德威一样,它们坚信社会的发展有其“自生秩序”,阅读也有其“不证自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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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耶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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