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红衣心里便慌了。

天色昏暗,又一路被人尾随,怎麽想都来者不善,她又是孤身一人,身体还虚得很,若当真出了什麽事,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沉住气拐过下一道弯,趁着那几人还未拐过来,红衣提裙跑进了一条小巷。

她不住地向後张望,本就因伤而不稳的呼吸变得更加混乱,她惊慌失措地拚尽全力跑着,不料才跑出这条巷子,膝窝冷不丁被人一踹,红衣惊叫一声倒了下去。

她吸着冷气抬起头,惶恐不安地看着那几人一步步围了过来,下意识地缩起身子,又被一脚狠踹在腰间,陌生的声音蔑然道——

「还跑?!」

她一个孤身女子,还生着病受着伤,对方身体健壮,又都是男人,还来了好几个……所谓实力悬殊大概莫过於此。

红衣不禁觉得,今天要把命送在这里了,心如死灰,又免不了要为自己再搏一把、尝试自救。

「放了我……」她忍着腰间和膝上的疼痛,试图和对方讲条件,「你们若要钱……我身上有,都给你们。」

「你省省吧!」

为首之人笑声刺耳,又抬脚狠踩下去,恰踩在她胸口的箭伤上。

剧痛袭来,红衣惨叫出声,短短一瞬间已浸了一身冷汗,痛得耳边嗡鸣不止、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接着她全然使不上力的身子被人架了起来。

双腿已支撑不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自然又扯动伤口。红衣死命忍着不叫出声,就这麽被他们半拖半扶地一路前行,痛感时重时轻,当小腿第二次蹭过门槛,她终於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被满心的不甘委屈一起向外推,话语沙哑的说:「放过我……」

没有人理她。

「放过我……我、我是席府的舞姬……」她试着挣扎却仍没有半分力气,在满心无可遏制的恐惧中,生出些许绝望的自嘲——小说里穿越女总活得风光,她来了以後却诸事不顺,身在贱籍、从舞姬变成杂役,现在连命都要没了,而且……还可能清白不保。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正拖着她的人似乎脚下顿了一顿,道了一句,「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席府的舞姬了?」

昏迷与清醒交错间,红衣被扑面而来的凉水激得浑身一颤。

她撑起身,有些发怔地四下望了一望,不算太大的一个房间乾净整洁,炭火烧得很旺,檀香阵阵传来。四周立着书架,中央置着一张案几,笔墨纸砚齐全。

视线越过案桌时,她浑身僵硬。

席临川。

那麽……那几个人,是他的人?

「公子……」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深吸口气,暗自琢磨目下是什麽情况。

「说吧,见谁去了?」席临川凝在书上的目光没有移开,问得毫无情绪。

红衣一懵,「什麽?」

「我问你见谁去了。」他又说了一次。

阻隔两人视线的书册放了下来,他冷睇着她,等她回话。

「去了医馆。」红衣如实回道。

席临川一声轻笑,对这答案十分不屑。

「公子明明知道……」红衣蹙起眉头,「是公子点头的。」

「红衣!」席临川低声一喝,然後瞬间一滞——这是他重生後头一次叫出这个名字。缓了一缓,他舒口气,耐着性子道:「你若是自己不说,府里有人能治得了你;再不然,我请禁军都尉府帮忙审一审也不是难事。」

她哑口无言,很想按他所希望的那样把他想听的事说出来,保自己一命,然後安心回去养伤——可是她不能。不是她不肯说,是她连他在问什麽都不知道。

这身子的原主和他必有什麽旧怨,才让他对现在的她生出这样的误会。红衣更加笃信这一点,默了默,问道:「我怎麽得罪公子了?」

席临川的目光突然一凛。

「还请公子明示。」红衣下颔微抬,话语冷淡,「总得给个罪名。」

等了许久却仍未有答案,气氛明显更冷了些。红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席临川,他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在她心上一划,她凝神看去,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很快想起来——就是这双手持弓控弦,毫无徵兆地给了她那一箭。

他确实可以不给她理由,就和那次一样。想让她什麽时候死、如何死,都随他的意。若他压根不告诉她原因为何,她就无从解释、只剩等死。

空洞的恐惧在心中涌个不停,一点点击溃红衣心里残存的希望,转而变成了不甘和愤慨。胸口的伤口还在作痛,痛得气息不稳,她银牙紧咬地强忍着,怒视席临川,凛然斥了一句,「伪善!」

席临川微怔,继而眉头倏地皱起,「什麽?」

「我在医馆里听说大夏和赫契要开战了。」她添了两分力气,声音提高了些许。

席临川一愣,睇向她,以为她要说出些什麽,像是她与赫契的关系。

「医馆的人说大将军要带兵去,大将军的外甥也会同行。」她羽睫一眨,问得认真,「公子您是大将军的外甥,对不对?」

他不知她为何这麽问,点头应了一声,「是。」

「呵……」红衣冷笑出口,有点尖锐的语声中带着讽刺,「我还以为您也算个正人君子。」

什麽?

「我一直以为,能舍身为国的男人,多少算是个正人君子。今日才知,竟有人一边连自己府里的人命都不顾,一边又要赴前线上战场……」她气息不足地一顿,强自缓了口气,「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谈什麽保家卫国,可笑!」

字字清晰,红衣一口气吐出了连日来的怨愤。这个人一箭险些要了她的命在先、不予就医在後,方才带她回来的家丁亦下手极狠,她却连个罪名都没有,当真把「欺压」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若凯旋,加官进爵赏赐无数不说,普天之下也要赞你一声英雄。」红衣凛然笑着,虚弱的口气不妨碍嘲讽全开,「所以,谁在乎你在府里是如何随心所欲,谁在乎有没有人冤死在你手上?你成功了,你说过的话就都是对的,有英雄的光环罩着,你功成名就,身在贱籍的奴仆再死成百上千个,也没人在意!」

好像残存的力气全用在这一席话上,最後几个字在愤慨中说得掷地有声,但话音一落,红衣就连声咳嗽起来,咳得原本苍白的面颊涨出了红晕。她捂着嘴忍了又忍,刚平复了一点,就又说了一遍那两个字,「伪善!」

席临川眼中微有波动,带着几分探究,他问她,「这就是你叛国的原因?」

正打算再斥一句的红衣话语噎住——叛国?

「觉得我草菅人命、觉得将领们手上难免有府中仆婢的性命,就是你叛国的原因麽?」席临川神色定定,说得更清晰了些。

「我怎麽叛国了?!」红衣听得心惊,脱口反问。

席临川也心里发闷。上一世的大半事情还没有发生,无法拿出来质问。他又万分清楚那些事都非误会,沉默半晌,道:「聿郸来的那日,你就同他在廊下见了面,说什麽了?」

红衣微怔,想起那事後,只觉得他这不是多疑,而是乱安罪名。冷笑中恨意凛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席临川神色越来越暗,「我问你和他说什麽了!」

「无功不受禄、告退。」红衣答得很快,而後银牙一咬,森然笑道:「两句话、七个字,公子便觉得我叛国?那公子差去服侍他的人呢,是不是待他走後便要一并杖杀?」

席临川一时被她的话堵得开不了口。

红衣又接着说:「公子也是为他设过宴的。」

他一噎,见红衣虚弱苍白的面容微扬着,有几分让他觉得陌生的傲气,挑衅之意极其明显。

她与他对视着,不退不让,又续一句,「待他离开,公子自尽谢罪麽?!」

席临川猛一击案,「够了!」

房中骤静。

他面色阴沉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几经克制还是忍不住一腔怒火,伸手猛一抓她的双肩。

红衣被伤口传来的痛楚疼得一呼,未及回神,後背已被抵在墙上。

「那你刚才去延禧坊干什麽?!」席临川质问道。

延禧坊?

她思考一下,似乎明白了,惊魂未定的声音微微发虚,犹豫着反问:「咱们……在什麽坊?」

席临川一滞,纵使恼怒还是答了,「延康坊。」

「那我……」她恍然大悟,顿时没了底气,垂头丧气,「我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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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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