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啊?!

一直守在外间,静听着房中动静等吩咐的几个家丁都忍不住扭过头来张望,方才气氛那麽冷峻,一派三堂会审、兴师问罪的架势,片刻前更是已动了手,结果这被会审、被问罪的人,突然给了个「走错了」这麽滑稽的理由?!还说得大为诚恳、面有窘迫。

众人面面相觑地哑了半晌,听得房中席临川也明显气息有点不稳,目光在她面上看了又看,墨色浓眉皱起。他看了她好半天,终是难以置信地问她,「你……什麽?!」

「迷路了。」红衣颓丧地低头,方才的傲气与愤慨皆被抽尽,全然破功。感受对方的愤怒与自己混乱的心跳,她咬着嘴唇,满是怨念,只剩下暗骂自己是路痴的力气。

「迷路了?」席临川蹙眉审视着她,试图寻出些说谎的迹象而未果,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松了一些。

红衣轻轻一咬嘴唇,「我……之前还没出过府。」

还没出过府、又发烧发得头晕脑胀,所以从医馆出来迷迷糊糊地走反了方向,出了坊门走了好久才觉出不对,再往回走,又走过了头。

她屏息不言,知道席临川对她偏见大得很,一边心里期盼他能信,一边又不指望着他会信。

僵持了一会儿,席临川终是松了手。

肩头一松,红衣抬手捂着胸口,顾不得席临川还在身边,侧身扶住近旁的书架,连咳数声,直咳得头晕。

许久之後才安静下来,她呼吸沉重地又缓了好一会儿,再度转过身看向他。

两人视线初初一触,席临川先避开了,面色阴沉的道:「回房去!」

红衣是扶着墙一路挪出书房的。

席临川的视线穿过半开的窗户看去,夕阳下,她脚下踉踉跄跄的,脊背却始终笔直,好像遥遥就能感觉到一股无法磨灭的硬气,他觉得一阵陌生,皱了皱眉,提醒自己不该为她多想什麽。

之後安静了一阵子,席临川寻了本兵书来看,隐约听到动静,说红衣没走出多远就晕了过去,不过这用不着他操心,下人们自然会打理好。

【第三章攒钱赎身大不易】

席临川看书一直看到深夜,窗外只余风吹枯叶的声音,当他走出书房,仍了无睡意,便想在夜色中闲逛一会儿。

黑夜容易勾起回忆,回忆又有好有坏,而即便是好的回忆,有时候也是伤人的。

府里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和红衣一起走过。

有一次,在他出征之前,她不知是从何处听说此战凶险,躲在一处旧院里哭到半夜,还好他那日也看书到半夜,离开书房途经那处旧院听得动静不对,提步走进去,就看到哭得妆都花了的她。

现在想想,那院子在他书房与住处的必经之路,她是不是有意等在那里,至今已不可知。发出一声喟叹,他抬眸看过去,眼前恰又是那座旧院,房中的烛火透过窗纸,光线幽幽,里头的人应该还未睡。

席临川皱了皱眉头,刚要离开,却突然发现院中有个人。他一愣,那人恰巧回过身,原本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麽、也看不清容貌,直至她走出院子来见礼,他才看清她是谁。「绿袖?」

「公子。」绿袖一福身,目光闪烁,好像有意躲些什麽。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院子里,漆黑中看见火光微微,好像正支着炉子。细嗅方觉有药香飘过,他心底已有了猜测,还是问了句,「给谁煎药?」

绿袖面色一白,死死低着头,「是红衣的……」

席临川神色不自觉地一沉,半晌,稍缓过来後点了头,「去吧。」

绿袖再一福身,赶紧回了院中,从她的动作,依稀能看出她把药倒入药碗,又把药碗搁在檀木托盘里,端进了房中。

席临川踌躇片刻,终於提步进了院子。

房门破旧得关不严实,门沿处有一条不算窄的缝,他顺着看进去,先看到绿袖坐在榻边,而後视线微挪,就看到红衣盘膝坐着。

「快趁热喝了吧。」绿袖从榻边矮桌上端起药递给她。

席临川在心里低低一笑,下意识地想,绿袖不该给自己惹这麻烦,红衣喜甜怕苦,每次喝药都很要费一番工夫,愁眉苦脸得像是要上刑场一样。

下一瞬,他却看到红衣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爽快得没有半点耽搁。

「好苦。」

她还是蹙眉抱怨了一句,接着却一头栽倒,拽过被子就要睡,而旁边放着的蜜饯,她动都没动——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喝完药立刻就要拿蜜饯吃的红衣大相迳庭。

席临川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在绿袖出来前便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一连数日相安无事,但府中无事的同时,与赫契开战与否终於彻底有了定论——皇帝下旨命他做骠姚校尉,随大将军郑启同赴战场。

来作客的聿郸识趣地告辞了,没有引起任何尴尬,还给府中的一众女眷留了不少赠礼,从胭脂水粉到珠宝首饰一应俱全,席临川听完管家齐伯的禀报未加多管,倒是下一句话让他眉心一跳——

「聿郸特意给红衣送了个簪子去。」

「送簪子?」他抬眼看过去。

齐伯一揖,「是,还在红衣房里坐了一刻。」在席临川还未来得及细问时,就将一个窄长的盒子呈到案上,「就是这个。」

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怎麽在你这儿?」

「这个……是红衣主动给老奴的。」齐伯如实道。顿了一顿,又说:「聿郸过去的事也是她主动告知,还非让老奴在房里盯了一刻。」

这什麽意思?

「有意叫人盯着,做得太明显,可不能让人释疑。」他冷笑着摇头,手指一叩盒盖,将盒子推到一旁。

「老奴也是这麽跟她说的。」齐伯欠身,回忆着道:「可是红衣说……她说虽不能释疑,总能让公子不对这次的事起疑,所以这东西她不能收,和聿郸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让老奴听着,可以逐句禀给公子。」

他一滞,有些惊异於她的心思。

「把簪子给她送回去。」他随口道。一来已亲眼看过无甚蹊跷,二来……这麽个簪子搁在他案头也没用。

齐伯却没上前取回簪子,反而告诉他,「红衣说……若公子看完觉得还能还给她,就让我替她卖了去。」

「卖了?」席临川一讶。

「是,她说她想攒些钱。」齐伯道,而後兀自琢磨着,「兴许是月钱不够花,又或是有什麽别的用途……」

席临川在意的,却不是她攒钱干什麽用。

上一世的红衣,素来不会给自己攒钱,这个「不会攒钱」并非花钱太过攒不起来,而是谨小慎微地怕旁人觉得她存有异心。

是以首饰再多,搁着不用也还是搁着,若他出征前有意多留些钱给她以备不时之需,她就在他回来後按时呈上帐本,把每一文钱怎麽花的都记得清楚。

他觉得她活得也太小心了,知是出身与过往经历所致,更格外疼她些,结果……她没攒钱归没攒钱,最後去了赫契当侧妃,後半生无论如何都衣食无忧。

席临川被这种差别弄得情绪莫名,定一定神,点了头,「那就去吧。」

两日後,齐伯给红衣送了钱来。

一根银簪当了二十两银子,齐伯给她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说席临川要出征了。

听闻这消息,红衣心里自然一喜,脸上忍不住带出几分。

她巴不得躲他远些,他不在府中,她觉得十分舒心,虽然还会再回来,但她好歹能安心过几个月。思考一阵子,她犹豫着道:「齐伯……」

「嗯?」齐伯观察到她的神色变化,隐有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我想问问,若是……我想给自己赎身,要攒多少银子?」

话问出口,她提心吊胆地等着答覆,心里一个劲地祈祷可千万别是个她攒不起的天文数字,她还想早点攒完这笔钱,早点过自由日子呢。

「赎身?」齐伯眉头一皱,睃一睃她,口气有点意外,「你想给自己赎身?」

「是……」红衣稍一点头,「我、我总不能一辈子在贱籍。」

齐伯复睇她一眼,略一思忖,却摇了头,「不知。府里从前没人提过这样的事,你又是长公主赐下来的人。这事啊……我得帮你问问。」

「多谢齐伯。」

红衣深深一福,却疏忽了一件事,忘了问一句他这「问问」是问谁。

「赎身?」席临川眉心一跳,看向齐伯,有点不信,「她主动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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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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