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是。」齐伯欠身,回忆片刻,又道:「依我看,这红衣本也不是什麽安分的人,我顺嘴跟她提了一句公子要出征,阖府上下听了这事都为公子悬着心,唯她,看着倒像有些高兴似的。」说着顿了一顿,又试着劝道:「公子您开个价算了,让她早点赎了身,清静。」

出征之事,虽然席临川已经历过一次,很清楚此番会是如何,但於旁人而言还是多少有危险,她却为此高兴……

他忽然心里有点空,苦笑摇摇头,心下禁不住掂量起来,想知道她是因他这一世待她不好才会如此,还是上一世其实也是如此?在他面前只是做样子,实际上也许一直如最後那般冷血。

「两千两。」他神色淡漠地随口说了个价,转身便往内间走。脚步闲散随意,细看之下又好像比平时略快一些,像是被什麽烦心事惹得不悦,又或是在有意避开什麽一般。

终於要出征了。

将领们出城那天,长阳城里蔓延着一种诡秘的安静,好像大街小巷里的人们都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识,往日的喧嚣在这一日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人们窃窃低语着,说着与战争有关或是无关的事情。

席临川知道,百姓们对这一战并没有什麽信心。

他一身铠甲出府,到了门外,又将头盔也戴上,翻身上马,习惯性地往府中看去——熟悉的前院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定一定神,驭马前行。

而同时间的席府中,红衣才刚醒。

知道席临川这一日离府远赴沙场,她心绪多少有些复杂,一边为他这些日子不在而松口气,一边又深知战争关乎国家命运,提心吊胆。

不过这到底不是他们身在长阳城的人能左右的事,操心也是瞎操心。红衣舒缓气息,盥洗梳妆後去找绿袖。

她告诉绿袖想为自己攒钱赎身,绿袖便帮她打听了法子,至於两千两这天价要攒多久才能攒够,红衣不想知道……

「这边。」绿袖拉着她,一路往宅子後面走,直走到了离射箭场不远的地方,才转了个弯,往侧边去了。

射箭场西侧有一道小门,不足两人宽。红衣看了一看,「是通到外面的?」

「是。」绿袖点头,伸手把门闩轻轻拿起又搁回去,「你看,这门平时不锁,只这麽从里头闩着。听说府里不少丫头会从外面接些女红之类的活计,就在这道门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方便得很。」

红衣愣了愣,心道方便归方便,这门这麽留着,没有安全隐患麽?不锁也没人看着,进了贼什麽的怎麽办?

委婉地将这担忧和绿袖说了,就见绿袖颔首一笑,「她们说起初是偷着做的,後来公子知道了没管,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有活儿要发请人做的都是每日申时到外面等着,府里的人也是申时在里头等着。谁也不自己开门,等着齐伯来开,半个时辰之後关上,还没出过岔子。」

红衣哑了,心道席临川不管则罢,怎的还有助一臂之力的意思?有齐伯这席府管家在中间监管,於买卖两边都多了份安全保障。

「齐伯还会帮着寻活儿呢。」绿袖又道。一字一顿说得认真,显然不是诓她,「你想做什麽,去告诉齐伯,齐伯得空出府时就会帮着问。」

红衣说不出话,整个流程都有些颠覆她心里对「封建制度等级规矩森严」这一定义的认知,且更颠覆她此前对席府的认知。

「齐伯从中有好处拿麽?」她随意地问了一句,「还是赚个人情?这边帮着寻活,那边瞒着公子?」

「都告诉你公子早已知道了!」绿袖瞥她一眼,「公子毕竟……」

她突然噤声,觑一觑红衣的面色,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这麽说你别不高兴啊,公子毕竟是……长阳城里受尽艳羡的人物,名声这样好自有他的道理。他待你为什麽那麽……我不知道,但平素待人接物,当真是宽和的。」

红衣垂眸未言,绿袖静了静,又续道:「齐伯也没有好处拿,是公子吩咐他来帮这个忙,一来免得做个小生意还出了纠葛说不清楚;二来,婢子也好家丁也罢,他不想让外面觉得府里的奴仆擅接私活定不敢声张而有意欺负咱们……把齐伯搁在这儿,多少算是撑腰了。」

是想让外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许可的,所以别觉得亏欠工钱之类的事府中下人会不敢说,只能吃哑巴亏。

红衣轻吸了口气,一面觉得难以相信,一面又知道绿袖绝没有骗自己。

当日下午,红衣围观了一场交易经过。

府内府外皆是十二、三个人,外面的买家送材料说要求,里面身为卖家的奴仆一一记下,回去照做。

有要加绣纹的也有要制衣的,说白了就是现代的「来料加工」,对方提供材料、资料,这边做成成品,赚手工费。

其间齐伯只在旁守着,基本不打岔,只在结束之後拦住最後一个婢女,看看她手里那一叠布料,皱了眉头,「这麽多,你还干不干正事了?」

那姑娘看着十二、三岁,闻言眼眶一红,低低回道:「我不会耽误府里的事的……左不过每日少睡一个时辰。」见齐伯听得面色越沉,她偷眼睨了睨,又道:「我娘病了,家里急缺这个钱,齐伯您……」

「行了行了。」齐伯一脸不耐,伸手就把她手里那一叠布料夺过来,「什麽每日少睡一个时辰?公子走前吩咐要拿钱给你娘看病,我下午就把钱送去。这个你做一半,另一半我拿去分给别人。」满是长辈斥责晚辈的口吻。

那小丫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齐伯已弯下身子将布料分好,拿了一半,另一半就留在那儿等她拿,口气仍旧一点不缓,「快拿了回房去,敢耽误正事,扣你月钱。」

听闻席临川的这番细致安排时,红衣已意外得不知如何反应,待齐伯将另一半布料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她彻底傻住了。

「绿袖说你也想找事做。」齐伯轻声一喟,「这个先做着吧,这家人过得殷实,给的钱不少,其他的我再帮你打听打听。」

「多谢齐伯,但……」她怔怔开口想说些什麽。

齐伯却大手一挥,没给她说的机会,「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我也盼着你赶紧攒够那两千两银子走人。」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走了,留下红衣感受着瑟瑟寒风。

绿袖伸手在她面前一晃,「愣什麽神?」

「我……」红衣嘴角轻搐,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没想跟他客气……做衣服……我不会啊……」

绿袖愣了会儿,想起之前帮她缝水袖舞衣的事,忍不住狠狠剜她一眼。

军队在数日後行至大夏与赫契的交界处,在苍茫大漠中安营紮寨,当晚将领们齐聚大帐,铺开地图,排兵布阵。

大将军郑启命将军何袤率五千骑先行,将军章腾领一万两千骑随後。

「临川。」郑启抬眼,一众将领随之看过去。

席临川抱拳,应话有力,「在。」

「带上你的八百轻骑。」郑启略一顿,彷佛又思忖了片刻,才道:「抓个活口回来。」

「是。」席临川领命而去,在踏出帐门前,听到舅舅那句「敌军狡诈,万事小心」的叮嘱,未失大将军威严却又担忧分明,一如上一世听到时让他心中微沉。

席临川回过身,抱拳再应了声,「是。」

骑兵在大漠戈壁间驰骋,阳光下飞扬的尘土卷起一团又一团烟尘,踏过金色沙子的马蹄留下一连串蹄印,在下一阵风拂过後变浅,在第二阵风吹过地上後消失不见。

席临川知道,这一战,他将夜袭赫契军队,取下赫西王犁左的首级。那犁左算起来是汗王呼耶的祖父辈,让他一战成名。

一路上要穿过几个散落在大夏周围的村子,最近的一个已近在眼前,席临川紧抿的薄唇略微有了笑意,抬眸看去,却没有看到上一世印象中的那一缕炊烟。

心头不好的预感让他猛地勒了马,远远眺望,觉得村子安静得不正常。

明明是一样的时间、同一个村子……

「去探探。」

他道了一句,即有士兵纵马绝尘而去。

一盏茶後,对方折了回来。

「大人……」那士兵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战栗,一咬牙,禀道:「这村子……被屠了。」

席临川脑中一懵,「什麽?!」

「应该就是近两日的事。」那士兵续道:「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娇妾掌家 卷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娇妾掌家 卷一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