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众人皆吃了一惊,气氛自然而然地严肃起来。

席临川没有急於扬鞭穿过这座已无生气的村子,旁人便也都缓缓跟随着他。

他在进入村口後下了马,足下顿了一顿,往西边走去。

那边的那户人家,在上一世的此时正炊烟袅袅,那次他不想惊动村民,放缓了行军的步子,是那一户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大胆地拦住他们,稚嫩的声音明澈清晰。

她说:「你们是不是来打赫契人的将军?我家养的鹅昨天刚下了蛋,给你们吃。」

一众年轻将士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过後席临川下了马,接过她小小的手心里托着的那枚鹅蛋,「小姑娘,这蛋你自己吃,下一个给我留着,若战胜再经过此处,我吃那一个。」

他压制着陈年旧忆,踏进了那扇院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厮杀过的痕迹。

夫妇俩死在牛棚旁边,男人胸口被捅了一刀,女人被割颈而死。

他有些沉痛地避开视线,然後看到了倒在房门口的那个小姑娘。

和上一世拦住他们一样,穿着略旧的红袄,被红线紮着的辫子看上去仍很齐整。

胸口一阵窒息,席临川的视线越过门槛,看到她的手边,有一枚已摔碎的鹅蛋……

该是她昨天刚捡了鹅蛋,便惨遭屠戮。

不该是这样……

胸中涌起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席临川轻轻颤抖着,俯身将那小女孩的身子托了起来。

她确实已经死了。

但,怎麽会这样……

红衣闷在自己房里苦思了一个下午,还是不知自己能做什麽,缝衣刺绣皆不会,制香水平又太业余。

她这一批活在网路兴起时代的人有许多都是这样,因为各样资料来得容易,所以想学什麽都可以马上找到资料学,但,她鲜少有把哪一样真的学到精通的。

说白了就是给自己增加了个消遣,成果却远不足以作为安身立命的技能。

「茶道?」她支着额头又在纸上写了一项,落笔後就又提笔划掉——谁想在那小门外品茶啊?又不可能让府里给她腾个小间。

「代写书信?」蓦地想起古装剧里穷秀才谋生的手段,红衣目光一亮,对自己的文采还是有自信的,但神色又很快黯淡下去——繁体字……会读不会写。

叹了口气伏在案上,觉得自己这回真的遇了难题。听闻要两千两银子才能赎身时已很受打击,但她那时是咬着牙逼自己穿过乌云去看阳光,告诉自己努力努力还是能攒到的。

结果,真正的难处就在这赚钱方向上。

垂头丧气地将这大难题先搁下,红衣拿了水袖舞衣出来往乐坊走。

席临川不在,虞司乐为人宽和,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舞姬练舞时她愿意同去便也没人拦着,这於红衣而言是无法言述的好事。在现代时就是这样,她就算遇到天大的麻烦、就算心情阴郁得犹如雾霾爆表,只要跳上两支舞,心里就从多云转晴了。

而且放空之後,兴许就给难题找到了新解。

到了乐坊,她见绿袖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红衣又走近两步,绿袖便迎了过来,一拽她的手,「可算来了,快来。」

「怎麽了?」红衣被她拽着往里走。

绿袖一边走着一边挑要紧的跟她解释,「宫里快到采择家人子的时候了,宜宁王从自己的封地上送了两个美女进来要献给陛下,托长阳城这边的官员找人教她们乐舞,那官员把这事交给了虞司乐。」

「啊?」红衣一怔,一时没明白这事跟自己有什麽关系。

「虞司乐要管着府中歌姬、舞姬,不能每日花几个时辰教她们,便想把这事交代下去。」绿袖说着扭头看向红衣,伸了两个手指头,「两百两银子!目下正在後院挑人,阖府的歌姬、舞姬都去了,你不妨也试试。」

两百两银子,两千两的百分之十。

红衣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深知此事竞争凶残,一边又连半分推辞之意都没有。竞争再激烈也得试上一试,若不成那是自己学艺不精,服输就是;若成了……那就离自由近了一大步!

最内一进的院子里果然已是一片吵杂。

虞司乐尚未到,一众歌姬、舞姬三两结伴低声交谈着,绿袖带红衣进了院,迳自走向同被长公主送来席府的丝缎和素锦,四人一向交好。

两人一见红衣也来了,互望一眼,素锦笑吟吟的道:「知道红衣姊姊拿定主意要为自己赎身,这是要紧事。咱们齐力一搏,若是红衣姊姊挑上了,两百两的银票姊姊拿走;如是咱四个里的另一个挑上了,自己留几两脂粉钱,余下的也都给姊姊拿去攒着。」

「这怎麽好——」红衣忙要推拒。

素锦也正要开口劝她答应,两人却都没来得及说下去,另一个声音便冷冷地响起来——

「公子不计较规矩,府里的规矩还真就越发宽松了?」

四人看过去,见了来人皆一凛。

绿袖在红衣衣袖上一拽,红衣目光一扫当即会意,与三人一并福下身,道了声,「杜若姊姊。」

「你是红衣?」杜若冷眼睇着她问。

红衣颔首,「是。」

「我知道你。」她轻轻一笑,不掩蔑意,「头回见公子就被打发去做杂役的人,也敢来争这些事?」

红衣心里一紧,神色同样冷下去,没有应话,直至杜若又一声轻笑後离开。

杜若走到了数丈外的花丛边,也和相熟的舞姬交谈起来,红衣这才抬眸打量。看样子杜若也就十七、八岁,比她们四人略长几岁。身材高?瘦削,腰带紧束纤纤腰肢,白皙的面容上修长的描眉描绘得细致,衬得一双明眸清亮。

「这是谁?」红衣低问了绿袖一声,旁边的丝缎先回话了——

「杜若啊……乐坊里排头号的人物,歌舞皆会,且是虞司乐脱籍前收的徒弟,手把手教出来的。」

红衣听罢,心里难免多了一重压力。

「名师出高徒」这话从古至今都是对的,早闻虞司乐年轻时是长阳城里数一数二的舞姬,赎身脱籍後为给自己求一份安稳才来席府当了司乐,她教出来的人……

红衣忍不住又望了杜若一眼,深深呼吸,自我安慰——不用怕,不用怕!

虞司乐在半刻之後从西厢房走了出来,没有多言什麽,只向院子里的众人道了句,「先挑舞姬,一个一个来。」然後就进入正厅。

严肃的态度弄得红衣有些不适应,她平日来找绿袖时若碰见虞司乐,她多半是带着微笑的,目下这般态度一时弄得红衣产生了如临大敌的心态。

绿袖见状忙低声道:「你……别紧张啊,司乐平日办正事时都是不苟言笑的。」

正厅里,选拔已经开始了。

舞姬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默契,无须叫名也没排什麽顺序,一个出来自有下一个接上,没有什麽谦让也没人产生任何异议。

正厅中早备了乐工,入厅的舞姬点一支自己擅长的曲子,乐工便会奏乐。

一人跳一支舞,虞司乐偶尔动笔记录些什麽,从不开口做任何评价。

红衣安静看着,心思千回百转。

一个个舞技都不差,她这现代科班毕业的放在这儿,也就勉强有个「中等偏上」的水准,这还只是前面看过的几人,後面有没有狠角色还不知道,就算没有旁的狠角色,也还有个虞司乐一手教出来的杜若呢。

目光微凝,红衣细看着正在厅中起舞的那抹背影。

动作到位,身法熟练,但不知是不是只能看到个背影的缘故,总觉得少了点什麽。

她看着那舞动得行云流水的水袖细思起来。

片刻後,已轮到了她们这一边。

绿袖、素锦、丝缎依次舞过,红衣仍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一个动作都不肯放过。一时甚至连这是为争什麽而比都忘了,只一门心思地想弄明白到底少了点什麽。

苦思间,丝缎已从厅中走了出来,接着杜若走了进去。

许是因为得知了杜若更有本事,红衣更添了两分注意。

杜若穿着一袭黛蓝绸的舞衣,水袖比旁人的更长些。她挑了首节奏感强些的曲子,有明确的鼓点相伴,虽比之前那十几支小家碧玉的舞蹈少了些柔美,却因添了热烈的节奏而让人难以走神。

红衣好像终於明白了一点,而後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思索下去。

【第四章佳人曲拔得头筹】

「该你了,快去。」绿袖在她胳膊上一推。

红衣回神,见杜若已在向虞司乐行礼,忙向正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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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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