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至了门口,与杜若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多言,不过红衣第三次听见了那声轻笑,觉得这简直堪称杜若的标志性声音了。

「红衣?」虞司乐见她进来,微微一怔。

红衣欠身,应了声「是」。

虞司乐睇一睇她,思量着点了头,「开始吧。」

红衣看向几名乐工,再三考虑之後,一字一顿道:「奏《佳人曲》。」

她和这支曲子很有缘分。昔年在学校时,曾用这支曲子编舞,夺了舞蹈大赛的桂冠。

当然,那是现代人编的《佳人曲》,并非古曲,时代差异造就的审美观不同,虽然同是用西汉李延年所做的诗词,曲调却完全不一样。

所以,穿越後头一回听到这原汁原味古代风格的《佳人曲》,红衣大感惊喜,彼时还在长公主府,她拿一个月的月例威逼利诱乐工们为她「单曲回圈」这曲子整整一天,以供她编舞,把乐工们都弄崩溃了。

动作多是汉唐舞的动作,但还是那句话,时代差异造就的审美观不同,她在现代所学的汉唐舞虽经前辈们大力研究、复原,但与古代也多少有些不同。

是以一舞编成,比她平日里在长公主府练的宴饮乐舞多了两分潇洒、两分肆意,裙裾旋转、水袖飞扬,起承转合更用了不少现代学习舞蹈理论时得出的经验,乐曲高潮时舞出的惊艳完全扫尽旁的舞姬因常年恪守规矩而消不尽的压抑感,另又加了些许民族舞的元素。

於这回的较量而言,这舞还有个更重要的优势——代入感。

红衣儿时跟的第一位舞蹈老师告诉过她——「跳舞不是演戏,但也需要舞者身心投入,代入其中。」

李夫人凭着这舞一举得宠,红衣编舞时代入那样的心境,思考着李夫人当时可能的心情,神韵、身法也就自然而然地奔着那样的目的而去,或婉约或凌厉,每一个动作皆下了大工夫去想「如何能让刘彻挪不开眼」。

对那两位要被送进宫的家人子而言,这一点应该也很重要,既要以此博得帝王宠爱,跳的舞就不能和宴饮助兴的舞一样,让人可看可不看。

红衣微微屏息,马上就到了乐曲间奏,间奏的段落要转满十六个胡旋,手上动作和脚下节奏还不能乱。

「当——」的一声,变调的尾音带着异样,红衣一惊,脚下未停,定睛看去——似是古筝的弦断了。

筝在这曲子中算是演奏主旋律的乐器,出了这岔子,其他乐工便也一同停下了。

门外的一众歌姬、舞姬听到厅里骤然安静,皆停了交谈,一并向门内望过去。

红衣的旋转却没停。

已无奏乐,她将步子放得缓了些,拖长了时间,边思量办法。

足尖一点,红衣停止旋转,侧身压肩抬手,不慌不忙地摆了个妩媚的姿势。

长吸了口气,薄唇微启,悬着一颗心扬声唱了出来,「北方有佳人——」

在旁的一众乐工霎时傻了眼——怎麽还有自己唱的?!

外面的一众歌姬更是面色一白——怎麽还有抢生意的?!

院落一角,绿袖等三人更是深吸一口气——有、有魄力……

其实,红衣唱得多少有点没底气。论汉唐舞,她是术业有专攻;论唱歌,她连业余歌手都算不上,是以连舞都折了两分气势,竭力逼着自己心无旁骛的接着跳下去,可碰上这种意外,又哪有那麽容易心无旁骛?

门外突然响起了个声音——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红衣微微一怔,立刻闭了口。这声音,可比她唱得好多了。

歌声婉转清丽,悠悠扬扬地传进厅来,虽不比乐工齐奏乐来得节奏感分明且有气势,歌舞相搭却有不一样的味道,乾乾净净,好像不染凡尘,令众人回不过神来——诚然,单说这应变能力,也够众人回不过神来了。

两句过後,能继续吹弹演奏的乐工添了一分力,各自循着歌声继续奏下去,感觉又好了许多。

一舞跳完,歌声、音乐声渐渐淡去,红衣心中骤然放松,暗呼了一声——谢天谢地!

站定了脚,她往後退了几步,朝虞司乐屈膝一福,「红衣告退。」

虞司乐略一笑,暂未理她,只扬声道:「谁唱的歌?」

便见一女子应声入厅,恭敬施礼,「奴婢缕词。」

缕词,是和红衣这群舞姬同时送来的四个歌姬中的一个。

虞司乐点了点头,稍作思量,问她们,「你们在长公主府时,有这样配合过?」

「没有——」红衣刚要作答,却被缕词抢先答话——

「不曾有过。奴婢等人在长公主府只跟着年长的姊姊们学习技艺,没有参加过宴会,也没有过这样的练习。」

红衣看向她,怔了一怔,觉得缕词眼中有一抹夺目的光彩,她却不太明白这光彩是因何而生。

「好得很。」虞司乐放缓口气,微微一笑,「那就你们两个了,缕词教歌,红衣教舞。每日未时两位家人子会来此处,红衣也未时到便是,缕词晚一个时辰来。我跟齐伯打个招呼,红衣先在绿袖房里住些日子,来去方便。」

「谢司乐。」

红衣还没来得及应话,缕词就已脆生生一应,连带着拜了下去。

一个大礼行得规整,红衣心下一喟,也只好和她一样拜下去——动不动就拜人,她至今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屏退了门外一众歌姬、舞姬,虞司乐阖上门,交代清了各样事宜之後,没多做废话,就取了银票出来给她们,「一人两百两,收好了。练歌习舞间若有要花钱的地方就来告诉我,不需你们自己花什麽的。」

两人应了声「是」,见虞司乐不再有别的交代,就一同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缕词就把那装着银票的锦囊打开,草草一数,拿了一百五十两出来递给红衣,「喏。」

「啊?」红衣吓了一跳,没敢接,「这是干什麽?」

「给你啊,听绿袖说你想给自己赎身,钱对你自是要紧。我没什麽花钱的地方,留五十两就够了,这钱搁我这儿又没处花。」一席话说得大度豪爽,大抵是怕红衣还是不肯要,停顿後又说:「大不了你赎身之後赚了钱再还我便是。」

红衣犹犹豫豫地接过来,回想方才在厅中缕词眼底的光彩,也不拐弯抹角,「既不图钱……你出头争这个机会是为什麽?」

缕词与虞司乐应答时有意出彩的措辞、唱歌时有意炫技的歌喉,都让红衣十分确信她不只是顾念交情来帮她一把这麽简单。

缕词脸上的笑意微凝,一时未答,迳自向前一进院子走去,红衣只得跟上。

推门进了缕词的房间,关上门,她请红衣落坐,一边倒茶一边道:「送进宫的人,多好的人脉。」

红衣微怔,知她是说那两个家人子,便应了声「嗯」。

「她们若真得了宠,肯在陛下面前说句话,给歌姬、舞姬脱籍就是一道特赦的事,哪用得着自己花钱。」

「……什麽?」红衣听得一滞。

「多简单的道理。」缕词嫣然一笑,转过身,将沏好的茶递给她,「就拿你来说吧,公子开口就是两千两,这一口气得两百两的机会可不是日日都有,平日若只靠做些杂活赚钱,只怕下辈子都赎不了身。」

缕词睇一睇她,面露不解,「我都不太明白,你为何会挑攒钱赎身这条路。」

红衣一时说不出话,心下早已清楚在这个二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过一年的时代,她要靠月钱和外快攒够两千两有多难。之所以没考虑别的直接选了这法子,只是因为她对大夏朝的法律制度不熟,压根不知还有什麽别的办法。

看了一眼缕词,她犹豫的问道:「还有什麽别的法子麽?特赦这算一个,但是把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也太被动了,总不安心。」

「那……挑个公子心情好的时候求他,让他放了你。只要他肯点头让你从良,你自然可以。」缕词说了第二个法子。

红衣深知这法子听上去简单,实则比第一个还难。

席临川那麽讨厌她,若想让她离开,估计早就不会留了。留到现在,必定不是开口求他他便能点头那麽容易。

再者,在这等级制度下,她们这一干歌姬、舞姬都算是席府的财产。譬如她,明码标价两千两,若直接让她走,就等於扔了两千两,就算再任性的土豪,大约也没有这麽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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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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