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席临川有些被这话惊着了。这怎麽听都觉得应该是个传说,且只能是个传说的事情,偏偏聿郸的神色很是认真,显然不是在装神弄鬼,是以他缓了一缓才道:「借屍还魂?」
「是。」聿郸点头,「这巫术被禁太久了,具体如何我也说不太清楚。只知最初似是真的借『屍』,发展到後来才改用活人,如同鸠占鹊巢一般,故而有了这不伤人性命的毒药存在。」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回想,片刻後继续说道:「这药效会持续个三、四天,让服药者虚弱至极,想用他躯体的魂魄便会在此时附体。又或者那一方也是活人,为的并非还魂而是换魂,便在同时服下这药外加个别的什麽就可以了。」
席临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打量了良久,不可置信地道:「你在说笑……」
「将军。」聿郸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事听上去太玄,我也不相信,但用了蜡瓣花的毒……我着实想不到别的了。」
他仍是那般认真诚恳的神色,认真得让席临川难以接受。静静沉思了一会,席临川仍不知如何应对这匪夷所思到超乎想像的事情,只问说:「可有办法阻止这还魂或是换魂麽?」
「这我也不知道。」聿郸为难的说,而後问他,「我听说这汤本是给尊夫人的?」
「是。」席临川颔首,遂疑道:「如何?」
「那下毒之人许是不能还魂了。」聿郸思忖着,缓缓地道:「既然本来想把毒下给尊夫人,说明对方应该也是个女子。这话虽不该由我来说,但……如今的王廷恨将军入骨,若想差个人来用这阴毒的法子鸠占鹊巢,取代尊夫人,也是下得了手的。若是如此,也只能用尊夫人的身体,用您弟弟……这个……占了也没用啊!」
席临川稍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继续问:「若对方不占了,席焕会如何?」
「应该就没事了。」聿郸说得并不确定,眉头微皱,斟酌着说:「待药效过去,应该就能醒来了。望将军注意着些,我与琪拉可在长阳城多留几日,若有什麽变数,兴许还帮得上忙。」
「多谢君侯。」席临川深一欠身,听出聿郸想就此告辞的意思,自己也没什麽想继续问的,便吩咐下人送客。
随着聿郸的离开,席临川顿时觉得整个正厅冷得彷佛是一座冰窖,可他仔细一想,自己大抵没有资格认为这种事情是奇怪或可怕的,毕竟他自己的存在便是一件奇怪而可怕的事情,但借屍还魂这听起来便阴森可怖的事……
席临川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向外头的夜色,试着一唤,「红衣?」
「将军。」婢子的声音传进来,那身影在门口一福,说:「方才御医准备离开,少夫人送御医去了,奴婢去请?」
「不必了。」席临川摇摇头,迳自往外走。踏出门槛,凉风吹得他陡然清醒,沉默不语地朝府门口走去,走至一半,见红衣正走回来。
「夫君。」红衣上前两步,看看面色微白的席临川,「我看到聿郸刚走,怎麽样了?」
「嗯……」他忖度着,觉得自己这重活一世的人尚被那借屍还魂的说法惊得够呛,还是不说出来吓她为好。想好了,他声音微沉,道:「有些事……想和你打个商量。」
「你说。」红衣点头等着。
「在这事弄明白之前,你暂且别离府了。竹韵馆那边不急一时,但这事毕竟……」
「这事毕竟关乎安危。」红衣薄唇一抿,敛去笑容,「你不用解释那麽多,我知道轻重,这些日子我不出府就是了。」
每逢出了什麽大事,他对她说话时都用小心翼翼、打商量的口气,偶尔让她责怪自己太要强,所以他总担心他的干涉会让她不快,但她……她其实也没那麽不讲理嘛!
一边思索着一边走上前,红衣稍侧过头,侧脸贴在他胸口上,双手环住他的後背,感觉到他微微一僵,但也仅只一瞬,片刻後他便也将她环住,牢牢地护在怀中。
「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她承诺道。
他却摇头,「不……」
听见他带着迟疑的反对,红衣轻轻一怔。
「我去上朝的时候,你随我一同出门吧。我送你去舅舅府上,你和舅母一同待着,待我下朝再接你回来。」席临川颤声道。知道这样的安排必定让她觉得诧异,多少也会给舅舅和舅母添麻烦,但他不得不以这样的方法,谨慎地保护红衣周全。
那毒的来历太过诡异,若凶手真是小萄则罢了,万一不是,骠骑将军府便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样安全。
他此时只想着她能少吃一口府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半刻都不离开他才算稳妥,既然早朝不能带她进宫,那麽,把她放在舅母身边,应是比府里安全。
「好……」红衣犹豫着点了头,见他薄唇紧抿,便识趣地未多作追问。又同他讲了几句方才御医交代的注意事项後,两人一齐回了他的广和院。
府里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好像什麽不好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第六十九章红衣失踪】
接下来的两天,红衣觉得自己像是在回忆童年,回忆的还是考前加紧复习、需要天天早起的日子。
每当她睡得正香、梦境正美时,就被人拍着肩头叫醒了,这个人或是席临川、或是府中下人,总之叫得毫不留情,直到把她拍醒为止。
但通常她一睁开眼睛,就下意识地把被子往脸上蒙,明知道睡不了回笼觉,也很想再多眯一会……而後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再度被叫醒,被人直接从锦被里拽出来。而拽她的这个人,肯定是席临川。
「起来,去上朝了。」
他带着笑,对眼睛都睁不开的她说这话,实在太像儿时听父母说——起来,去上学了!
「救命……」红衣悲愤无比地赖着,脑中晕乎乎的,纵然知道他有正事要做,她想配合他,也还是睁不开眼睛。
於是这一个拽、一个赖的情况总会持续一会儿,每每这时,府中下人都会佯装没看见,静立一旁,只让席临川自己应付。
「快起来。」
他撑在她肩头上的双手一晃,半坐起身的红衣被晃得清醒一些,费力的抬起眼皮瞧他一眼,随即「咚」地一声,她又窝进他怀里。
席临川挑眉看着她,见她艰难地抬手搭在他肩上,用力顶着,显然也很努力地想让自己起身,没一会儿又倒回去,如此一再重复,总得花上好一阵子红衣才能完全清醒。这起床起得……也算历经波折了。
待席临川下朝回来,也是一样的情况。
红衣眉眼带笑地向敏言长公主和郑启施礼告退,姿势、规范和仪态皆端庄无比,用敏言长公主私底下跟席临川说的话,那便是「没想到,还真有个将军夫人的样子」,然而大将军府的府门一阖上後,红衣就瞬间垮了。
不管不顾地往席临川怀里钻,一脸的委屈,三句话里绝对有一句是「好困啊」,席临川再半扶半抱地把她弄上马车,看着她在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
第三日,自清晨起又是这般的过程,待两人从大将军府回到自家时,车帘揭开,却见齐伯亲自等在外头。
他禀说:「公子醒了。」
席临川目光一亮,怀中的红衣也立刻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笑道:「太好了……」
「在下跟公子说了这几日的事,他非得追问是谁下的毒,在下就如实告诉他还在审小萄。」齐伯说着,面色犹豫起来,观察着两人的神情接续道:「然後他说他想四处走走,後来去了南雁院的正屋,也不知是发现了什麽,一直急着要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