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并没有!」红衣大声道,忍不住又要上前,席临川忙拉住她,她只好在原地吼着,「我帮你……是因为我不想自己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的样子,但我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样子!」
草菅人命、工於心计、安心接受那些并不合理的所谓规矩,那是她那时最抵触的几件事。
因为无法想像自己变成那个样子,所以她宁可铤而走险,去闯席临川的书房为缕词说情,只因心下始终有个声音在说,若要屈从於那些可怕的思维,还不如就此死个痛快。
也因为如此,那阵子不论席临川对她有怎样的敌意,她都不曾按着该有的规矩,在席临川面前自称过一声「奴婢」,她绝不向一味欺负她的人低头,这是她心底执拗守住的最後的尊严。
因在盛怒中,她挣扎得厉害,席临川直觉这般拉着她只会越发吃力,又喝了一声「红衣」後,他强行将她抱了起来,任凭她在自己怀里挣扎,让她双脚悬空,大步出了牢房。
走出数步之後,用了十成力气挣扎的她突然全身脱力,所有力气倏尔转换成遏制不住的哭声。
这一声让架在她腋下的双臂一颤,席临川将她放下来,绕到她身前,将她紧紧搂住,「抱歉。」
闻言,她眼泪落得更凶,声音却噎在喉中发不出来,她狠命的摇摇头,反手推着他道:「将军让我去跟她说清楚!」她是真的很是恼火。
他深吸了一口气,吐了一个字,「乖。」
「我不!」怀里的人很执着。
「你跟我说就是了。」他口气温和地劝道:「她不值得你费神。」
红衣终是拗不过他的力气,他不放手她便挣不开,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见她不再挣扎了,席临川轻笑一声:「我们出去。找个好地方,随你说什麽都可以。」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这是禁军都尉府大牢的走道,两旁都是牢房,犯人很多啊……
她默默地「嗯」了一声,席临川终於松了手,揽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席临川真找地方带她「吐苦水」去了,那地方还是她熟悉的地方——竹韵馆。
自她随他去珺山以来,竹韵馆的生意暂停了许久,这也幸好谨淑翁主并不靠这生意养家,若不然,换了谁当老板都得急。
安安静静的竹韵馆中,开了一间环境最雅致的厢房给他们。
婢子们上了酒、布好菜後齐齐福身退下,席临川在她们跨出门槛前猛地起身,拦住最後一人。
红衣就见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後那婢子再度福身退下,席临川转回身来,手里多了块锦帕。
原是替她要这个去了,不过……她自己身上也有啊。可红衣虽是这麽想,却也没开口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泪眼婆娑,顺从地接过来,闷头擦着眼泪。
席临川则拿起酒壶替她倒酒,「这酒偏甜,你心情不好,多喝些也无妨。」他一边介绍着一边将酒盅递给她。
红衣接过,接着仰头一饮而尽,席临川见状,哑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她再度一饮而尽。
饮罢,她将酒盅往案上一砸,「缕词这混蛋!」
「嗯,对。」他附和着,再度给她斟酒。
红衣只觉得酒气猛地向上一冲,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张嘴就道:「谁像她那样思想阴暗了!」她脸上泛着红,神情恍惚,骂出来的话听上去……呆呆的。
「谁想蛊惑将军了!」她又道。
席临川自斟自饮了一杯,幽幽续了一句,「这个你可以想想……」
红衣满面通红地瞪他一眼,纤手紧握成拳,怒意凛然,「当初就不该救她!我……我简直傻透了!」
「嗯……」他思忖着,认真道:「平心而论,这事该分开说。当日你做的没错,现在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他睇一睇她的神色,又适当地调侃起她来,「缕词说自己没你聪明也是太自卑了,想比你傻可不容易。」
这话说得让红衣秀眉一挑,隔着三分醉意都觉得这话听得不开心,一喝,「谁说的!」
「我刚说完啊。」他悠哉地夹了个虾仁来吃,不忘品评道:「随便换个人,不会明知我不待见她,还硬要到我书房出头。你还说你不傻?」
他是胡找话题来同她说,想把她的心绪慢慢扯到陈年旧事上,如此她便不会想着方才的不快,未料这话一说,她反倒沉默了。
原被酒气氤氲的双眸清明了两分,红衣缓缓低下头去,席临川一怔。
觉得大概是自己说错了话,回想一番又不知是哪句错了,席临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喟叹间肩头一松,承认道:「嗯,这麽说也对。」
席临川心中微凛,觉出她有心事,他解释了一句,「我随口一说的。」微顿,又道:「你若有什麽话,直说就是了。」
红衣沉思着,却不知从何说起,於他来说,大概很难明白她那时收养孤儿也好、为缕词强出头也好,都是在万般绝望中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方法。
彼时的她对这个世界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对将军府更是充满恐惧,但越是这样就越想做点什麽,来证明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证明自己还有努力的余地,是以当时做的许多事情後来想想虽有失理智,但到底把那份叫做「良心」的东西支撑起来,硬顶着熬过那段时光。
席临川有点忐忑地观察着她的神色,须臾,却见她肩头一耸,面上盈出笑容来。
她说:「也没什麽。」
他犹睇着她。
「都过去了。」红衣嘴角上扬,笑容娇俏,「方才想起些旧事所以心情不好,一时也跟缕词似的,觉得全世界都亏欠我,但转念想想,也没那麽惨。」
任她再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世界到底还是有温柔之处,至少没在她只剩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再给她一击。
在她买下孤儿之後,席临川送她去官府把她吓得半死,但到底只是吓唬而已;缕词的事也一样,出头时虽悬着一口气,但事情到底是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想通了,心中便无凝滞之感,红衣一扫心头不快,美目流转间藉着酒劲,蹭到席临川身边,不管不顾地往他膝头一卧,扯过他的广袖闷声道:「我困。」
简短生硬的口吻听着霸道,难得一见的不讲道理。席临川听着,轻轻挑了挑眉,搁下筷子,柔声道:「你睡。」
她呢喃的「嗯」了一声,乌黑的羽睫覆在白皙的面容上,双颊被美酒晕染出的红,自然而诱人。
真是酒量不济,这并不是多烈的酒,只喝了两杯就迷糊成这个样子。
席临川凝视了一会儿,发现她真的睡熟了,他殷红的薄唇微抿了抿,而後唇角一勾,不知在想什麽开心事,可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有点躁动,他猛一回神,目光强挪到别处,试图欣赏一番眼前美食,心里却仍是在想,这是她第一回主动投怀送抱呢!
他冷静了一会儿後,不由在心里埋怨,这傻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姿色也算是不错,这个样子会轻而易举地让男人把持不住?
席临川无奈地托腮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他默默觉得,以她直性子的程度,没准是真不知道。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再度强把视线别开,执筷夹了一道凉菜来吃,边吃边暗赞,这菜做得精巧,口感丰富,颜色也漂亮,尤其是其中调味兼带增色的樱桃,用得恰到好处,那红色……就像她染了唇脂的樱唇一样……
这念头方在脑海中浮现,席临川就猛捶着桌子怒骂自己没出息,偏他还不敢捶得动静太大,怕扰她安眠。
他神情阴郁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幽幽地挪向了不远处的床榻。
因要跳舞,红衣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不只是比旁的姑娘更纤瘦些,还凹凸有致,是以把她搁到榻上後,席临川看着眼前这玉体横陈的美人……心里就格外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