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昨晚谢澜音已经从母亲那里将沈家妻妾情况都打听清楚了,然蒋氏知道的也不多,只告诉女儿严姨娘与旁的姨娘不同,人前没有露过面,嘱咐女儿过去了别瞎打听。
话该说到什麽程度,谢澜音心里有数,看着梅花掩映下那片白墙青瓦的宅院,好奇问沈妙,「那是什麽地方?」
见到了不打听,才是反常。
沈妙实话实说道:「那是严姨娘的梅阁……走,咱们去那边逛,湖边赏梅,风景更好。」
伸手指向了梅林旁的湖水。
客随主便,她说去哪儿,谢家姊妹自然去哪儿。
最後看了梅阁一眼,谢澜音心事重重地跟着走了。一个女子,被人强掳进府当姨娘,连门都不许出,可不就成了禁脔?这般可怜,谢澜音私心里也是希望她能获救的。不过,严姨娘再可怜,她都只帮一次忙,不会因为滥发善心连累自家人。说到底,这里是陕西,是沈捷的地盘。
心不在焉地赏了会儿花,三个姑娘去湖边坐着休息。
侯府颇大,一路走过来,谢澜音脚有点酸了,坐在竹椅上歇息,谢澜桥陪着妹妹坐。
沈妙精神不错,站在湖边赏鱼,忽地朝谢澜音招手,悄声道:「澜音快来,这有条大锦鲤!」
谢澜音在杭州时锦鲤看多了,不想动,却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悄悄递给姊姊一个无奈的眼神,起身往那边走。
谢澜桥嘴角噙笑,目送妹妹去敷衍沈妙,忽有风从另一侧吹来,谢澜桥情不自禁扭头,面对碧波荡漾,她心旷神怡地闭上眼睛,感受这凉爽清风。
风停了,旁边狗叫声与妹妹的惊叫突然同时响起,谢澜桥心头一跳,歪头去看,刚好看见妹妹朝水里面栽了下去,沈妙伸手要拉妹妹,人没拉到,身子一歪也扑进了水中。
「澜音!」
「姑娘!」
谢澜桥与沈妙的丫鬟同时赶了过去,刚要跳水,谢澜音自己站了起来,双手抹脸。旁边沈妙也摇晃着露出了水面,抹完脸先去扶谢澜音,「澜音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虚惊一场,谢澜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狼狈地摇头,「没事……」
「都怪球球乱跑!」沈妙扶着她往岸边走,气得训斥岸边的爱狗,「这次万幸澜音没事,她要是摔伤了,我立即卖了你!」
小白狗知错了,五体投地伏在地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可爱极了。
牠这样可爱,谢澜音这个被牠乱跑害得落水的苦主都不忍生气,於是开口劝沈妙,「你别吓弧………」
说话时忽见那边有一灰袍男子走了过来,谢澜音瞅瞅身上,朝伸手要拉她上岸的姊姊摇摇头,上半身抵住堤岸,只露肩膀在上面。
谢澜桥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一张有些熟悉的清冷面庞。
「怎麽回事?」沈应时守礼地停在二十步之外,同谢澜桥点点头,盯着沈妙问。
兄妹间不必太计较,沈妙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岸,恼火地回答兄长,「刚刚我们赏鱼呢,球球乱跑,惊得澜音掉了下去,我没扶住,也落了水。哎,大哥你先走吧,我赶紧带澜音去附近换身衣裳。」
她没说要去哪里换衣,但沈应时猜得到。
此地距离梅阁最近,客人落水,沈妙扶人过去,梅阁的人不好拒绝,事情传到父亲耳里,沈妙只要推脱救人心切,父亲也不会真的生气。
可是,去梅阁就能见到她吗?
不可能,她若是肯轻易露面的主,父亲也不敢让梅阁大门开着。
孟氏母女自作聪明,竟然还想利用谢家姊妹。
视线掠过那条最听沈妙话的小白狗,沈应时脱下外袍,递向谢澜桥,「梅阁虽近,严姨娘不喜打扰,妹妹的院子有些远,请五姑娘先披上吧,以免路上不便。两位姑娘赏脸来陪妹妹,可惜她人小,待客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他玉树临风,面冷说话却彬彬有礼,谢澜桥心中感激,命鹦哥去接衣裳。
沈应时没再耽搁,转身走了。
沈妙暗暗咬唇,眼看谢澜桥主仆将湿漉漉的谢澜音拉上了岸,她不甘心,假作关心地道:「严姨娘平时确实不爱出门走动,但她心善,澜音落了水,她肯定不会介意的,咱们还是先去她那边吧,我倒不怕什麽,澜音身子娇贵,千万别着了凉。」
谢澜音不清楚梅阁的具体情况,想着过去或许能打听到什麽,就点了点头。
谢澜桥看着妹妹身上男人的衣袍,一边替妹妹擦脸一边道:「算了,直接去妙妙那边吧。」
她与沈应时只见过两面,但观他举止作风,十分守礼,那麽明知她们姊妹今日来侯府做客,他还是来了容易碰到她们的花园,又特意强调别去最近的梅阁,显然别有深意。
妻妾之间向来不和,她不想冒然搀和进沈家家事。
更何况,沈应时及时出现,难道他提前料到了什麽?
扫一眼身侧沈妙的衣摆,再看看落汤鸡似的妹妹,谢澜桥目光转冷。
谢澜音喜欢朝姊姊们撒娇,琐碎事会顶嘴闹着玩,但大事上向来听两个姊姊的。
二姊姊说不去梅阁,肯定有她的道理。
姊妹俩拿定主意不去,沈妙不好再劝,领着人回了她的院子。
孟氏得到信儿,假惺惺过来探望,送走姊妹俩後,她遣退下人,皱眉问女儿,「怎麽没去那边?」
一提这个沈妙就来气,将兄长过来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娘,若不是大哥提严姨娘不喜被人打扰,她们俩肯定就随我去了,大哥也真是的,他怎麽去了花园?还有啊,我跟谢澜音都落了水,他竟然把外袍送给谢澜音穿了,气死我了!」
想到哥哥可能是因为谢澜音貌美才胳膊肘往外拐的,再次证明谢澜音容貌胜过她太多,沈妙看什麽都不顺眼,小白狗不知主人心情不好,抬起两只前爪挠主人裙子,想要主人摸脑袋,却被沈妙一脚踹了出去。绣花鞋碰到狗肚子,沈妙突然不忍,但力道已至,小白狗嗷呜一声,贴着地擦出去五步之远。
孟氏目光随着狗动,脸色比女儿还难看。
她指使小儿子去绊住长子,目的就是为了不给长子见到谢澜桥的机会,没想到长子竟然自己寻了过去,送衣裳给谢澜音,多半也是为了讨谢澜桥的芳心,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
「妙妙先回去吧,你也落了水,喝碗姜水祛祛寒。」孟氏揉揉额头,先关心女儿。
「那娘替我说说大哥。」沈妙抱起可怜兮兮趴在一旁的爱狗,摸着狗脑袋走了。
孟氏立即就让丫鬟去喊长子过来。
一刻钟後,沈应时神色淡然地跨入了堂屋。
孟氏盯着长子,忍着火气问道:「不是说在教导明儿功课吗,怎麽去了花园?应时,娘以为你与别家公子不同,不会因为有姑娘来家里便装模作样去花园偶遇,没想到你……你若喜欢美人,娘安排几个出挑的通房给你,何必做出这种让人看低的事。」
沈应时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膝盖。
他两岁就搬去了前院,身边都是小厮伺候,大概是因为生母的缘故,父亲也没有让他与孟氏有太多相处的机会,所以今日是他第一次亲自领略孟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他宁可孟氏直接训斥他坏了她的事,也不希望她随便编个理由宣泄她的不满。
不过他也理解,沈妙与她亲,孟氏便同沈妙说实话,他不亲,她亦同样对他。
如此甚好,她若真什麽秘密都告诉他,他会觉得受之有愧。
「读书累了,便去花园走走,先前并未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沈应时抬眼,直视对面他名义上的母亲,「母亲莫气,应时绝非那等好色之徒。」
三言两语推翻了孟氏扣过来的大帽子。
孟氏却不信长子的这番辩词,认定他是奔着谢澜桥去的,转转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便是如此,为何你没把衣裳替妙妙披上?刚刚妙妙跟我抱怨,说你见了美貌的姑娘眼里就没了妹妹。」
沈应时不介意孟氏指责自己,但只因他与谢澜桥见过一次,孟氏便处处针对谢澜桥,也许今日利用谢家姊妹也是因为这番误会,沈应时既愧对谢澜桥,又不满孟氏的胡乱牵连,语气冷了下去,「谢家姊妹是客,妙妙不懂事,回头我去跟她解释。」
话说到这里,孟氏彻底没了继续训斥儿子的理由,不知该说什麽了。
「母亲没有旁的吩咐,我先走了。」沈应时站了起来,等了会儿,没等到孟氏开口,他迳自转身,大步离去。
孟氏盯着长子远去的背影,胸闷无比。
这还没有喜欢呢,便如此维护谢澜桥,将来真娶回来了,岂不有了媳妇忘了娘?
黄昏时分沈捷回来,孟氏服侍他换衣服时,主动提了此事,「都怪球球顽皮,幸好谢家姊妹没事,明日我再亲自携礼过去探望一番,希望谢夫人不跟咱们妙妙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