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氏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发丝,笑道:「以後可别再赖床了。」
徐昭「嗯」了一声,觉着丢脸得很,赖床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嘛。
见闺女这样可爱,周氏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而梅姨娘却是带着几分羡慕看了徐昭一眼。
在这徐府里,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便是大姑娘,可要是在各房,她可没瞧出哪个能比过四姑娘恣意、受宠。
老爷和太太都看重规矩,之前虽疼四姑娘,却也不会惯着,如今见太太这样,分明是把四姑娘疼到骨子里去了,当年四姑娘病了一场,不承想却是因祸得福。
想想自己亲生的茵姐儿,太太何曾这样待过,到底不是太太亲生的。
梅姨娘一想到这些就挖心挖肺地难受,觉得若非自己是个姨娘,也不会委屈了女儿。
徐昭已经察觉到梅姨娘的异样,正想开口问上一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婆子掀起帘子道:「太太,五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说话间,一个身着葱绿色衣裙的姑娘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
比起昨日的装扮,徐茵今日低调许多,葱绿色的裙子也不比她屋里大丫鬟身上的好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氏这个嫡母怠慢了她。
徐昭抬头看了娘亲一眼,只见娘亲温和地笑了笑。
周氏道:「起来吧。」
徐茵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昨儿个匆匆见了一面,今日仔细一看,茵姐儿实在出落得十分好,怪不得老太太疼着,这模样实在是招人疼。」周氏缓缓道。
徐昭打心底里佩服自家娘亲,这话明着听净是夸赞,却是教梅姨娘和徐茵往深处一想就坐立不安,梅姨娘的脸色都变白了。
「太太……」
梅姨娘才刚开口,周氏就对一旁的薛嬷嬷道:「摆饭吧。」
薛嬷嬷应了一声就去吩咐了,很快就有丫鬟婆子进来摆好了饭。
奶油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藕丝荷粉、螃蟹酿橙、螃蟹小饺、玫瑰粥、梅花豆腐,清炖蟹粉狮子头,外加一份枣儿粳米粥。
周氏最先入座,徐昭和徐茵各自坐下,梅姨娘则是站在周氏身後帮着布菜。
徐昭先夹了一个螃蟹小饺,蘸了蘸碟子里的醋,咬了一小口,果真是鲜美无比,在徐府,她最喜欢的便是这螃蟹小饺了。
周氏见她吃得欢快,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拿筷子替她又夹了一个,道:「慢些吃,不够再叫她们去做。」
看着面前的两碟小饺,徐昭肯定,娘亲一定是把她当吃货了。
她笑了笑,夹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给了娘亲,「娘也吃。」
周氏用了一块糖糕,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用着饭的徐茵,朝站在身旁的梅姨娘道:「你也坐吧。」
梅姨娘谢过了才落坐,由瑞珠接着布菜。
这一顿饭,徐昭吃得心满意足,身边的徐茵却是板着脸,见周氏母女俩和乐,她更是猛地冷嗤一声。
「这些年,茵姐儿可还跟方嬷嬷学着女红?」周氏见她一脸不甘被冷落,态度十足嚣张,有心敲打她。
徐茵顿时变了脸色,眼睛转向了梅姨娘。
梅姨娘忙恭敬道:「这些年五姑娘为老爷太太做了些荷包鞋袜,每每都要熬到夜深。」
梅姨娘话音刚落,徐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
徐昭想,多半是後者吧。
虽然两人相处不多,她却也看得出这个庶妹心气高,生平最恨的便是庶女的身分,梅姨娘方才的话,里里外外都在说她巴结讨好嫡母,可不就戳中了她心里的痛处?
周氏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眸光在徐茵身上停顿了一下,道:「是个懂事的。」
梅姨娘听了,终於是松了一口气,徐茵更是脸色阴沉。
周氏自是装作没看见,又聊了几句话才让二人退下。
「娘亲真厉害。」徐昭说道。
周氏一转头就见女儿满眼的崇拜之色,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呀,惯会哄娘开心。」
徐昭连一点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才不,昭儿当真觉着娘亲厉害。」这庶妹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当着主母、嫡姊的面都敢如此放纵,万不可纵容。
周氏听了,不屑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再多的心思也藏不住。」说着又转头吩咐秋彤道:「将那条新做的粉红撒花百褶裙给五姑娘送去,别让老太太还以为是我这个当嫡母的苛待了她。」
秋彤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了裙子就走了出去。
那件粉红撒花百褶裙本是徐昭的,还未上过身就被周氏赏了出去。
只是一条裙子而已,徐昭还没放在心上。
周氏见着她毫不在意,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娘亲为何要赏她?」
徐昭想都没想就道:「五妹妹衣裳若不好,丢的是咱们二房的脸。」她想了想,又继续道:「五妹妹心气高,可是,再高的心气,若没有娘亲赏她,她还是什麽都没有的。」
娘亲这是拿一条裙子来警告徐茵。
周氏没想到徐昭竟连这点都想到了,不禁愣了愣,笑着道:「娘没想到,你如今竟如此聪慧。」
徐昭拉着周氏的胳膊讨好道:「那娘亲往後不要什麽事情都瞒着昭儿,有些事情,昭儿也能替娘亲出出主意。」
周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以为娘不知道你背地里叫连翘打听的那些事,这府里有哪件事能瞒得过你?」
徐昭还以为自己很小心,没想到早就被娘亲知道了。
见女儿不作声,周氏只当她心虚,摸了摸她的头,道:「娘亲知道你聪慧,往後有什麽事情就直接来问娘。」
徐昭听了,「啊」了一声,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惊讶。
这可太不像娘亲了,娘亲不是觉着她还小,很多事情不能脏了她的耳朵吗?
「昨晚娘也好好想过了,既回了京城,你知道多些也好,女儿家若只知道在闺阁绣花,一点人情都不知,早晚得折在这上头。」
在这京城里,见过的、听过的事还能少吗?
「那表姑姑是怎麽回事?」徐昭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
话音刚落,就被周氏瞪了一眼,「你这孩子。」
徐昭紧接着嬉皮笑脸道:「女儿还不是担心爹爹嘛,常州只有爹爹和表姑姑,娘亲离开的时候可在表姑姑跟前安排了人?女儿可不想再见着爹爹的时候,爹爹又多了一个姨娘。」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周氏,连站在一旁的薛嬷嬷都暗自吃惊。
见着娘亲和薛嬷嬷震惊的样子,徐昭不禁一阵心虚,知道自己表现太过。
「好孩子,你爹爹知道轻重。」良久,周氏才开口道。
听周氏这麽说,徐昭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意思是,爹爹没有纳表姑姑为妾的心思。
徐茵一回了茗烟阁就狠狠瞪了梅姨娘一眼,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旁人也就罢了,我今儿才知道,姨娘也是这般作践我。」
梅姨娘脸色一变,心痛道:「这是哪里的话,你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她还未说完,徐茵就将她的话打断了,「我知道我是姨娘生的,姨娘何须戳我的痛处?姨娘若是真待我好,就该一生出来就将我掐死,何苦叫我当个庶女,白白任人践踏。」
「我的女儿,你这是逼着姨娘去死啊,太太总归是你的嫡母,你的亲事可都捏在太太手里,她若疼你,往後只有好的。」
天下的庶女哪有不在嫡母跟前伏低做小的?
「疼我?她疼的是四姊姊和二哥哥。」徐茵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徐茵赶忙擦了眼泪,就见是周氏身边的秋彤进来。
「姑娘这是怎麽了,哪个惹姑娘生气了?」秋彤一进来就见徐茵红着眼圈,哪里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等徐茵开口,她就笑着道:「太太叫奴婢将这件粉红撒花百褶裙给姑娘送来,说是早上瞧姑娘穿得素淡,姑娘该是好好打扮的时候了。」
秋彤将托盘递给一旁的小丫鬟,福了身子就告退了。
秋彤一离开,徐茵就拿了桌上的剪刀想要将那裙子剪碎,梅姨娘满眼惊骇,哪里敢让她这样,急忙过去将剪刀夺了过来。
「姑娘,你这样做可是绝了自己的後路啊。」
得罪了嫡母,往後还能有什麽好处吗?
徐茵也只是在气头上,纵是梅姨娘不阻止,也不敢真的把那裙子剪了,如今听着梅姨娘的话,心中更是苦闷,便扑在她怀中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