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细雨中,两个人影走近,前面的是安总管,後面跟着撑伞的下人。
芳年诧异,这个时候,安总管冒雨过来做什麽?她才离开悟禅院,不会是姓元的又要折腾她吧?
安总管在屋外抖掉衣服上的水珠,进屋後立在门口处向芳年行礼,「王妃,老奴奉王爷之命,特来传话。王爷有一句话托老奴带给王妃,雨寒天凉,王妃晚膳就不用去悟禅院了。」
「我知道了,多谢王爷体恤,劳烦安总管受累跑这一趟。」
「不敢当,都是老奴的本分。」安总管传过话,告退冒雨离开。
芳年琢磨着元翼的用意,方才在院子里还莫名其妙地处罚自己,转眼就来示好。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为什麽。
其实元翼的原话是——「今日本王有事,不在府里用饭。」
那雨寒天凉什麽的话,都是安总管自己加的。意思一样,意义却大不相同,难怪芳年会觉得不对劲。
她不愿去猜姓元的有什麽用意,既然不用再跑一趟悟禅院,总归是好的,这密密的细雨,自己还真不太想出门,弄得一身的湿气。
厨房的白嬷嬷惯会看风向,不管下雨,亲自来到玄机院,请示芳年晚膳如何安排。
悟禅院那边照旧是几样素菜,芳年今日胃口不佳,便让她随意弄几个清淡些的菜色。
交代好後,她似乎想起什麽,问道:「白嬷嬷,今早的血燕是怎麽回事?」
「回王妃娘娘,那是安总管亲自过来吩咐奴婢的。」白嬷嬷笑得脸上起了褶子,安总管直接听命於王爷,总不会自己做主给王妃补身子,一定是王爷的意思。
看来这个新王妃和前王妃完全不一样,在王爷的心目中,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她这做下人的,哪有不希望在主母面前得脸的。
芳年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好了,你先下去吧。」
白嬷嬷恭恭敬敬地告退。
芳年支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姓元的是什麽意思?明明他是讨厌自己的,从他的语气还有举止上看得分明,为何会想着替自己补身子?
一定是因为她的血,她身体好,他才能多吸血。
这般一想,倒说得通。
安总管戏作得全,连王爷晚上不在府里用膳的事情都没有知会厨房的人,是以白嬷嬷什麽也不知道。
三喜送白嬷嬷出院子,回屋後眼神一下一下往外飘。
芳年见着,问道:「外面可有什麽不对劲的,你在看什麽?」
「没……小姐,奴婢是想着,不知那两人现在在何处?」她口中的那两人就是隐七和隐八。
芳年看着外面的细雨,这样的雨虽不大,但下得密实,必会湿透衣裳。眼下秋意寒凉,寻常人根本受不住。「你到外面喊一声,叫他们去东屋里躲雨。」
「嗳……」三喜得了她的吩咐,撑着油纸伞走到院子里,「我们王妃有命,要是你们还在,就去东屋里躲会雨。」
空中传来两声「谢谢王妃」,不一会儿,两条人影直奔东屋。
东屋是空置的屋子,除了简单的家俱,什麽都没有。
三喜进屋後又道:「小姐,看那两人,淋得狠了,全身都湿透了。这秋雨寒入骨,要是禁不住,怕会染上风寒。要不,奴婢送壶热茶进去,给他们驱驱寒?」
「可以,你去吧。」芳年想着,对於他们来说,怕是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三喜得了令,开始忙活着送茶,顺便端走一碟点心。
四喜低头闷笑,芳年转头,她立马止住。
那东屋的两人得了容身之所,还喝了三喜送去的茶水,吃了几块点心,全身都热了起来。
隐八咕哝着道:「叫他们羡慕死咱们……」
他们成了玄机院的劳力,没少被其他的隐卫们嘲笑,尤其是搭夥的隐五隐六。看这雨势,夜里都不会停,隐五隐六夜里来换值,就没那样的好命待在屋内了。
隐七嗯了一声,喝着茶水不说话。
这一夜,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淅淅沥沥的,带来更深的寒意。
芳年夜里睡了个囫囵觉,补了昨日的困倦。
一大早,就见安总管领着两个男子进院。
芳年一出去,两人就跪地磕头,「属下给王妃娘娘请安,请王妃娘娘赐名。」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两个黑衣劳力,换上青色的衣服,倒没认出来,「你们是……」
安总管适时地说道:「禀王妃,这两人是王爷拨给玄机院的侍卫。」
原来如此,他们从监视她的人变成了她的侍卫。
「你们原来叫什麽?」
隐八看一眼隐七,隐七回答道:「回王妃的话,属下二人之前排在七、八位,以此为名。」
这名字可真够随意简单的,倒像是姓元的所为。
她眼神往两人身上看了看,略一沉吟,「你们以後就叫玄青玄墨吧。」
「谢王妃赐名。」
至此,玄青玄墨就是玄机院的侍卫。
安总管完成了王爷的命令,见芳年留下人,并赐了名,就告辞离开,临走前不忘提醒芳年等会去悟禅院陪王爷用膳。
玄青玄墨从隐卫成为明卫,守在玄机院的门口。
屋顶上,趴着的隐五隐六一动未动。隐卫一生都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无法同寻常人一般活在阳光下,娶妻生子。
隐七隐八倒是好命,入了王妃的眼,前段日子受尽隐卫们的嘲笑,说不定以後却是众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芳年安顿好就领着三喜出了院子,一眼看到停在外面的软轿。
昨夜下了一场雨,此时天气阴冷,她外面罩着海棠色斗篷,被三喜扶着上了软轿。
软轿比走路省事得多,轿夫们走得稳且快,芳年比平日里早到悟禅院。
院内,一夜风雨後,树上的叶子都掉得差不多精光,更显萧索。她掀帘进去,热气扑面而来,身上立马就暖和了。
元翼立在画前,专神地看着那幅画,听到脚步声,慢慢地回头。
此时的他,墨眉星目,如後面画上的山谷一样深邃幽静。这男人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她暗赞着,但想起他的性子,眉头又皱起。
他眼中的她,秀眉轻颦,万般风情都在一颦一笑间。她的眼下没有青色,想来昨夜里睡得不错。
两人默默相对而立,直到外面安总管的声音传来——
「王爷,十王爷来了。」
元翼的脸一冷,「本王不是说过不许他进门吗?」
上次十王爷来过後,他就下了这个命令。
「回王爷的话,随行的还有十王妃。」安总管就是因为十王妃同行,才特意来禀报一声。
芳年想起上次十王爷随口说的话,莫非十王妃是来看自己的?她望着身边的男人,男人眼眸微垂,目光看向她。
接着,他冷着声道:「让十王妃进来。」
与此同时,王府外的十王爷气得跳脚,七皇兄太过分了,他到底做错了什麽,竟把他拦在外面!
那守门的侍卫也太可恶了,瞧见是他,先是关上大门,再说去禀告主子。他是堂堂的十王爷,又不是外人,还用得着通禀,以前他可都是不用通传就进府的。
十王妃坐在马车中,无奈地摇头。
没多久安总管出来了,带来元翼的吩咐,恭敬地迎十王妃入府,把十王爷挡在外面。
「七皇兄!」十王爷扯着嗓子喊,「你不能这麽对我!」
「十王爷,您且息怒,不如您先回去歇着?」
十王爷昂着头哼了一声,表示不愿意。
安总管也没有办法,请十王妃进去後,就关上了王府大门。
十王爷在外面跳着脚高喊了几声,到底顾念自己的身分,没有大吵大闹。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守在王府的外面。
十王妃进府後,一路被引到玄机院。
四喜早就得到消息,把人请进去,「十王妃,我们王妃还在陪王爷用膳,您且稍等一会。」
十王妃笑道:「不碍事的。」
她说着也不忙进屋,由自己的丫鬟扶着,在院子里走了两圈。